杜月笙有意挑逗道:“黃老板說的極有道理,您老簡直和那些大學問家想的一樣透徹了。”
黃金榮不無得意道:“大學問家又怎麼了,還不是從書本上知道了別人經曆過的。我這次在何公館總算沒有白挨關,我突然明白了這個問題,如果不坐牢,恐怕一輩子都悟不徹呢。”
“黃老板的意思……?”
黃金榮咳了一聲,臉色嚴肅起來:“月笙,我正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我不能讓露蘭春去唱戲了,馬上把她娶進門。”
杜月笙早就料到了這一著,因此並不意外,隻是以關切的口吻問道:“師娘她會同意嗎?”
黃金榮皺眉道:“我為難的正在這裏。按道理,象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三妻四妾也不算多,可是偏偏她就容不下別的女人。月笙,你和師娘的關係好,我說不出口的話你代我說好了。最好幫著勸一勸。”
“如果她不同意呢?”
黃金榮點頭道:“這一點我也預感到了,如果她非要堅持,我也沒辦法。”
“你打算怎樣?”杜月笙傾身問道。
“休了她!”
杜月笙呼了一驚,萬沒料到黃金榮色迷心竅到了這種程度。
“實不相瞞,現在我可以沒有一切,也不能沒有露蘭春,她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隻有和她在一起,才感到活著很有意思。沒有她,我感到自己也成了屋裏的木頭。”
杜月笙嘴裏雖然勸著,但內心興奮極了,他覺得共舞台的打擊,還沒有把這老家夥完全迷倒,唯有露蘭春再給他一次致命打擊,那時候,他杜月笙才能夠完全徹底地取而代之!
“好吧,”杜月笙停止規勸,“我一定把你的意思轉告師娘,成不成,就看造化了。”
離開黃金榮的私室,馬世奇慌慌張張在外麵等待,一見杜月笙立即走過來悄聲告訴他:“月笙哥,今天露老板找你找得很急,要你立即去見她。”
杜月笙點頭道:“你馬上告訴她,說我一切都知道了,現在正要去找林桂生,有無結果今晚一定會轉告他。”
馬世奇應聲下去,杜月笙吐了幾口痰,用幹手絹在臉上擦了幾把,然後成竹在胸地去後院二樓麵見林桂生。
林桂生這些天因為守不住黃金榮,心裏藏了一肚子氣,見杜月笙進來便問:“月笙,你師父這幾天是不是又去那個唱戲的淫婦那裏了?”
杜月笙點頭道:“是的。他說和露蘭春在一起,心情舒暢,精神容易恢複。”
林桂生臉色一變,嚴肅道:“月笙你應該勸你師父,露蘭春己經害慘了他,如果還執迷不悟,最終會死在她手裏!”
杜月笙找一張椅子坐下:“我勸過。可他不聽。俗話說,勸賭不勸縹,我不好力勸。”
“你一你還同情你師父搞女人?你太令我失望了!”林桂生生氣起來。
“桂生姐別生氣。其實月笙也不願師父做對不起你的事。可是,師父自從坐了兒天牢出來,突然思想有了轉變,說人活著本來就沒什麼意思,如果沒有男女之事,和山上的草木一樣,所以他更加發瘋地喜歡露蘭春。”
林桂生氣得臉慘白,很久才回過氣來,兩人相對坐了一會,杜月笙道:“桂生姐,有件事黃老板讓我轉告你:他打算立即把露蘭春娶進門。”
林桂生一聽,如五雷轟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天殺的麻皮,早知如此,我不該讓你們救他,免得生出這些事來!”
杜月笙悄悄地左右望望,見屋內還有小翠,小聲勸道:“桂生姐,你一輩子都是挺堅強的,現在更不能在下人麵前失威。”
林桂生立即止住哭,肚子的怨氣折磨得她用手按緊,張開口喘著。
杜月笙立即給她倒了一杯茶,令她連氣帶茶一起咽下,終於,她把怨氣轉變成了決心,堅定地對杜月笙說:“你去轉告黃麻皮,說如果他要討露蘭春,就隻有一條路可走—我離開黃公館。”
“師父也預計到這一點了,他說,他寧願你走,也不能放棄露蘭春。”
林桂生又一次咽住了,雙眼流出委屈淚水,長長地歎了口氣:“好吧,看來我跟麻皮的緣份算是盡了,你再代我回複他:我林桂生雖是女流之輩,但說出的話比男人的還要算數,他什麼時候要露蘭春進來,我什麼時候就走,”說完,便感到一陣頭疼,小翠慌忙扶她入內室。
杜月笙因惦記著露蘭春還在等他。隨便安慰幾句便要告辭。最後,林桂生仍掙紮著坐起來叮囑道:“月笙,你快點去問麻皮,我等他的回複。
杜月笙一邊點頭,一邊退出,出到公館門口,急忙蹬上一輛黃包車,去與露蘭春會麵。
在旅店包房裏,露蘭春一見杜月笙就撲進他懷裏,哭道:“月笙哥,麻皮真的要娶我,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嫁他呀!”
“阿蘭,麻皮已經跟我說了,”杜月笙安慰道,“不要怕,如果你能忍耐一段時間,做他的太太,他會輸得更慘!”
露蘭春不解地望著杜月笙。
“是這樣的。”杜月笙解釋說,“他為了娶你,已決定和林桂生離婚,到時候,你提出要求,在黃公館要擁有和林桂生同樣的權力,麻皮不會不同意的。到時候,你趁機撈取大宗錢財,然後和你的意中人私奔。”
“他要是抓住我呢?”露蘭春擔心地問。
“有我,他抓不到你,到了那一天,這上海灘已經成了我杜月笙的天下。”
露蘭春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望著杜月笙道:“沒想到你一直在利用我。”
杜月笙刹地紅了臉,他不敢否認。
“不過,我也不怪你。做為女人,最愛戴的是英雄豪傑,月笙哥能利用我一個小女子把一代大亨擠垮,就憑這一點,我敬佩你,並為自己能成為你的工具感到驕傲!”
杜月笙感激地望著露蘭春:“謝謝你,我覺得你們女人真好。實不相瞞,讓你撈走麻皮大筆錢,正是我送給你的一筆酬勞快走吧,這些天他是離不開你的,等會兒我也要去見他,轉告林桂生的意思。”
露蘭春張開雙臂,與杜月笙緊緊擁抱,然後吻別。
以後幾天,杜月笙幹脆成了跑腿,在黃金榮與林桂生之間兩邊傳話。開始時,林桂生態度強硬,希望能有轉機,最後見黃金榮已鐵了心,知道硬頂下去,也是無益。這時候,她心裏反而很平靜,苦笑著對杜月笙說:“我跟你師父的姻緣總算是盡了。想當年,他一氣之下離開巡捕房,跑到蘇州開茶館。我當時看上他為人能幹,才甩了原來的丈夫跟了他,他也甩了阿桂來跟我。到今日,輪到我走了,這大概是報應吧。月笙,你師父老了,以後上海灘上的場麵就靠你來撐了。我在各公司的股份分紅,你讓人逐月送來就是。”
“是,桂生姐。”杜月笙說,“黃老板要我轉告你,你們好歹夫妻一場,如今真要分手,他問你有什麼要求。”
林桂生想了想說:“難為他還記得夫妻情份,你就要他派人送五萬大洋過來吧,算是我的安家費。他什麼時候成親?”
“大後天。”
“那好,我也趕緊做做準備,他成親前我就走。”
一切吩咐完後,杜月笙仍不肯走,林桂生皺皺眉頭,突然向裏麵叫道:“小翠,你出來,杜先生有話和你說。”轉對杜月笙,“另不好意思,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反正現在就要離開麻皮了,這層紙點破也無妨。”
杜月笙紅著臉,目送著林桂生離開,這時,小翠才一邊玩弄著衣角,一邊走攏來,問道:“月型晝匾你有什麼事嘛。”
杜月笙走過去拉著她的手道:“桂生姐就要離開這裏了,我想問問你的打算。”
小翠歎道:“我能有什麼打算,這些年來一直跟在太太身邊,她走,我當然也得走。”
杜月笙心裏突然湧起一種難受的感覺,便咽道:“你要走了,可我們……”
小翠仰起臉故做輕鬆道:“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遲早都有一別廣。”
“想起來,自從和你認識,我欠你的實在太多。”杜月笙難過地說,“可你一直不曾接受過我的回報。小翠,我想求你一件事。”
“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
杜月笙懇切地說:“我想給你一筆錢做為補償,請你一定不要拒絕。”
“好呀,有錢不要那才是傻瓜。”小翠笑道,“還有什麼事沒有?我要幫太太清理東西呢。”
杜月笙搖搖頭:“隻要你願意接受補償,我們就互不相欠了。隻是對桂生姐的決定我有點想不通,她和黃老板共同創下一份這麼大的家業,她隻要五萬大洋,這太少了,你能不能勸她改變主意?”
小翠抿著嘴四處張望,見周圍並無傍人,小聲道:“你這麼不開竅,太太才不傻呢,黃公館的主要財源來自三鑫公司,太太的股份你又不是不清楚,每年分紅的錢她都存人了小金庫,最主要黃公館的家一直是她當,她拿著保險櫃鑰匙難道還會虧了自己?”
杜月笙恍然大悟,深感林桂生之精明。
黃金榮為迎娶露蘭春特地花巨資在上海麥高包祿鈞培裏購買了豪華新宅。杜月笙離開同孚裏來到這裏,黃金榮一臉愁容地等聽消息。一見麵就急著問道:“月笙,你師娘是不是獅子大開口了?”
杜月笙笑著說:“賀喜老板,月笙剛才在師娘那裏大說你手頭吃緊,直至她自動提出隻要五萬大洋贍養費就肯離開黃家。”
黃金榮如逢大赦,喜不自禁地讚道:“月笙,真有你的,你又替我幫了一個大忙!”說完,去保險櫃裏取了幾張道契,交給程聞,“管家,你馬上拿到錢莊去做抵押,取五萬大洋送給林桂生,要快,免得她又生反悔!”
程聞走後,杜月笙道:“黃老板不必擔心,師娘說出的話一般不會反悔。她還說,過兩天就能搬出黃公館。”
黃金榮滿意地笑著,兩片厚嘴唇合也合不攏。
過了兩天,正是林桂生離開黃府的日子,杜月笙記掛著他向小翠許下的諾言,一早就來到黃公館後院。
此時,林桂生的東西都已打點好了,隻等到了好時辰就可起身。杜月笙向林桂生問了安,便對小翠說:“我們還是去樓上敘敘吧?”
小翠搖搖頭:“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和太太已經下了樓,這輩子就不會再回去了。月笙哥,有什麼話你就在這裏說好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小翠說的雖然如此大方,但杜月笙還是四下裏望了望,幸好這時黃公館的傭人尚未起床,便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塞進小翠手裏,轉身就走。
“慢,月笙哥,你這是什麼?”小翠一把將杜月笙拉住。
“這是一萬大洋的銀票,我給你的補償。”
“杜月笙,你給我拿回去!”小翠突然柳眉倒豎,怒道,“否則我當場扯碎你的銀票”
杜月笙急了,慌忙接過:“你、你那天不是答應接受的麼?”
小翠的怒容鬆馳下來:“那天我忙著收拾東西,並沒有認真考慮,我現在想清楚了——不能接受!”
“為什麼?”
“還是過去的道理。自從我們認識以來,除了感情的交往,不曾摻雜任何其他東西。我覺得這樣很好,如果在這最後時刻近你的饋贈,豈不前功盡棄?月笙哥,別強求我,我不缺錢,我幹嗎要把自己當妓女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