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盛榜聽了心裏一動,想起東家囑托,便不動聲色,坐在老槐樹下等待許第一歸來。晌午過後,許第一果然也來到老槐樹下歇息。許盛榜有意打動他,說砍柴度日並非長久之計,問他是否有意去高沙鋪糖號幫忙,自己還能向東家美言促成。不料許第一拱手相謝,卻說老娘無人照顧,不敢朝夕相離。許盛榜點點頭,聽得屋裏呼喚回家吃飯,便起身回家。才走不遠,忽聽得第一大聲呼叫:“盛榜伯伯,您掉錢了!”
回頭一看,許第一手拿四塊大洋,氣喘籲籲趕來。他端詳片刻,輕輕搖搖頭,說自己多年給東家管帳清操自持,身上從來沒有帶錢的習慣,這錢不是他的。許第一摳著腦門,說村子裏住的都是窮人,即便有錢也不會揣著大洋,我去還給誰呢?許盛榜慨然一笑:“既然找不到失主,就是你的運氣。聽說你給老娘置辦棺材借了債,就用來還債好啦!”可許第一執意不肯,說趙先生教誨“臨難毋苟免,臨財毋苟得”,還是交給先生讓給孩子買點筆墨……
“這麼說,他真給趙先生……讓孩子買筆墨了?”許盛山眼裏閃出異樣的光芒。
“是啊!我也十分意外!”許盛榜尷尬地點點頭,說其實哪四塊大洋是自己故意放在地上考驗第一的,想不到他竟然能欠債之中毫不動心,就當自己捐獻給族中子弟了。
“想不到,您老兄也會有失算的時候!”許盛山興奮不已擊掌讚歎,“難得!難得啊!”
“東家,還有更難得的哩!”
許盛榜也笑了,說這事傳出去,村裏老少都讚歎。那債主王老五聽了,當晚便帶了手下來到許第一家收債,見他賣柴回來坐在灶門前吃飯,碗裏隻是兩個酸蘿卜,當即調侃說:“第一,日子過得好安逸!聽說你有錢捐獻給義學,我那筆錢應該還了吧!”第一陪著小心,說他拾了四塊大洋不假,自古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是自己汗水換來的錢,一時找不到失主,隻好交給義學給孩子買點筆墨。至於借下的錢,到時候一定連本帶息一起歸還。王老五變了臉咆哮,罵他打腫臉充胖子,放著欠了的錢不還,反倒學許盛山擺闊氣捐獻起來,可不能拿自己的錢給別人打水漂。早早還清了便罷,若是不還清就要把他老娘的棺材抬走抵債。許第一聽了雙眉倒豎,當即拿出菜刀,大聲說:“我許第一堂堂男子漢,說什麼時候還,就能什麼時候還!今天還沒到債期,誰敢抬老娘的棺材,我就跟誰拚命!盛山老爺是許家族人的光彩,豈能容你惡言汙辱?”那王老五被他的氣勢震懾,自覺理虧,隻得灰溜溜走了。
“痛快!我許家有這樣的後人,真正痛快!”許盛山兩眼炯炯,拿出珍藏的藥酒,給許盛榜滿滿倒上一大杯,向他表示感謝。眼珠子一轉,請他過幾天把第一帶來見見麵。
“這……”許盛榜沉吟之間,腦子裏霎時轉過許多念頭,終於還是搖搖頭,“東家,實在不能由我出麵。您想想,我們灌塘那麼多許家子弟,和東家您同一個祖父的便有八個,第一畢竟還在五服之外,突然挑出他來,我還能過安穩日子嗎?這事還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