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們前些日子在象兵陣前立下的誓言嗎?”
大皇子端坐在馬背上,麵色嚴肅,冷然發問。
他麵前是麾下那二百精騎,如今還剩下一百一十七人,也同樣端坐在馬背上。聽見大皇子的問話,這一百一十七人一起將右手伸出,貼在左胸上,堅決應道:“記得!”
其中一名騎兵聲音低沉地唱道:“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一旦有人開了頭,大皇子的騎兵們紛紛開口,一道唱著,聲音越來越雄壯。
然而大皇子一眼掃去,見到了另外尚有十幾匹駿馬,此刻正空著馬鞍,忍不住悲從中來,眼中漸漸濕潤。他忍不住抬頭向天,腦海之中盡是那日在草鶯穀跟前的情景
仗著通訊便利,平南大營對南安王各部與象兵的動向了如指掌。表麵上平南大營節節敗退,但實際上,大軍是按照原定計劃,順利將象兵與南安王麾下主力誘到了草鶯穀附近。
但也許是一路行來太順利,南安王生了警惕之心,竟然在距離草鶯穀穀口數裏的地方紮營,而且看架勢是想要分兵。
南安王一旦在此紮營,並向四麵放出探子,又或是擒住當地鄉民當向導,草鶯穀的秘密很快將不再是秘密。平南大營的布置就將全部落空,並且在南方十州人口稠密的腹地麵對叛軍的挑戰。
這時候大皇子站了出來。他深知此時隻有他是一枚足夠分量的誘餌,於是他帶上從西北邊軍一直跟隨自己到此的二百騎,在叛軍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縱馬而出,在象兵跟前挑釁。
當看見大皇子的旗號,叛軍那裏果然動了。果然如大皇子等人所期望的那樣,從陣中跟出來的,是南夷的象兵。
這些象兵的坐騎都是成年的公象,象牙既長又尖,明晃晃地亮著。每頭公象身上都駝著一個方形類似箱子的坐籠,坐籠裏是兩到三名不等的象兵,一人負責操控大象,另外一到兩人則手持長矛與弓箭,不斷向眼前的敵人發動攻擊。
大皇子為了誘敵,一度來到了距離象兵很近的地方。二百名身穿深色戰袍的騎兵,與座下毛色光亮的駿馬們一道,與眼前那些龐然大物們靜靜對峙著。
忽聽象兵那裏,一名頭領模樣的人嘰裏咕嚕地說了一會兒,象兵開始前進。這些龐然大物們,開始時看上去隻是閑庭信步,後來漸漸奔得興起,開始全速狂奔。領頭的一頭背上的象兵從象背上立起,指著遠處大皇子所領的騎兵,口中嘰裏咕嚕亂叫一通。
大皇子久經戰陣,麵色不變,待到象兵奔近之後,方才命自己麾下二百名精騎開始後退。
他也是藝高人膽大,親自押後,帶著麾下騎兵走走停停,每每等到那駭人的戰象就在身後不遠了,才催馬緊趕上幾步。而他麵前就是流鶯穀,三麵環山的山穀,穀中地麵柔軟,多有表麵覆蓋著植被的沼澤,稍不留神便陷入其中。
而大皇子的精騎馬隊則已經到這裏勘察多次,在每一條堅實可行的路上都做了標記。眼看就要進穀,誰知身後的象群卻突然發了瘋
起因是那領頭的象兵手中的一枚手銃。
那名頭領與其他南夷土兵一樣,臉上畫著凶神惡煞的紋樣,仿佛來自蒙昧蠻荒。但這蠻子眼看著大皇子在前頭漸漸要掉隊落單了,便從懷中抽出一枚手銃,朝大皇子的背心隨意瞄了瞄,扣動扳機,便是“砰”的一聲
這手銃射程太短,不適合野戰,從銃口噴出的鉛子連大皇子坐騎的馬尾巴都夠不著;但這一聲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整個象群驚了。
南夷頭領因為手銃的後坐力,整個人幾乎從坐籠上向後翻去,被同伴死死抱住才沒有落下象背,再抬頭時,卻見象群正在發足狂奔。他座下的頭象發出一聲嘶力竭的吼叫。
而大皇子的精騎馬隊那裏卻情勢陡變,有些馬匹聞到了身後象群的味道,也如受驚了一般,慌不擇路地衝入流鶯穀,大吃一驚的騎手連忙奮力控韁,免得坐騎自蹈死地,落入某個不知名的沼澤裏。
而另一些馬匹,聞到巨象的氣味卻四蹄酸軟,越跑越慢,幾乎軟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大皇子的坐騎就是這樣。大皇子大驚失色,伸手去拍坐騎的脖頸,誰知他的良駒竟然前蹄一軟,大皇子猝不及防,頓時被甩了出去。
而象群也已經到了背後。領頭的巨象一聲嘶鳴,突然人力起來,兩枚如磨盤一樣厚實的前蹄,衝著大皇子的坐騎,就這樣踏了下去。
大皇子回頭的那一瞬間,隻見陪伴他數載的坐騎正望著他,眼中似乎流露出依戀的神情,下一刻,巨足踏下,多年陪伴、戰友一般的戰馬轉瞬間化為一團血肉大皇子痛徹心扉,但同時他本人也大難臨頭。
麵前的巨象再次抬腳,大皇子在巨象跟前,仿佛一枚軟弱無力的螻蟻。
正在這時,一枚馬鞭攔腰卷到,提起大皇子,將他一甩,瞬間將人甩在馬背上。這正是部下來救,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將大皇子從巨象腳下撈了出來,兩人合乘一騎,沿著道路標記直衝進流鶯穀。
大皇子扭頭環視戰場,略略清點,便知此次損失不小,心如刀割一般。
“接應我們的人怎麼還沒到?”
他嘶聲大吼,聲音裏一半是焦灼一半是懊悔。象兵竟如此厲害,巨獸能震住久經戰陣的軍馬,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而身前他最忠心的部下卻道:“大殿下勿惱你看那山上!”
大皇子聞言抬頭望去,隻見流鶯穀兩側的山峰之上,事先埋伏好的炮膛已經亮了出來,手持火銃的士兵也已經紛紛瞄準,隻待南夷的象兵進入射程。
“我們的努力和犧牲……不會白費……您說的!”部下大聲吼了回來。
果然,隻聽輕輕的“突”一聲響,兀自提著那枚手銃的南夷土兵頭領往後一翻,直接掉出坐籠,落在象群腳下。發瘋般狂奔的象群哪裏還能分辨敵友,照樣一腳踏了上去。從此這群南夷象兵群龍無首,餘下的兵雖然在努力控製座下的巨象,但是無人發號施令,也無人指點下一步該向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