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高地的天氣已經放晴，氣溫依舊寒冷無比，和煦的暖陽漫意無涯地傾瀉在白茫茫的積雪上，給世界鍍上一層金色的迷人光暈。
霍格沃茨大禮堂的天花板如實反映著實時天氣，魔法製造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自屋頂飄落，輕飄飄地綴在掛滿紅綠飾品的聖誕樹上，灑落在牆上由冬青與槲寄生組成的垂花彩帶間，最後像光線一樣無聲無息地滲進明亮如鏡的地磚縫隙。成百上千的長短不一的白色蠟燭悠悠漂浮在天花板下，燭火無風自動，把整個禮堂照耀得光彩明亮、溫馨融融。
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聖誕節，經由老師們精心打扮過的大禮堂煥然一新，環境與氣氛都顯得十分熱烈而隆重。他們一致真誠希望這些細節布置能夠驅趕走長久纏繞在人們心中的幾絲陰霾烏雲，給這座古老的魔法學校帶來幾分應有的活力。
由弗立維教授製造出的一連串好看的金色泡泡與異形星團懶洋洋地蕩漾在半空中，和眾多蠟燭一同構成綿長而燦爛的金銀色光帶，橫亙在餐桌與天花板之間，隨風漂浮、搖曳起伏，它們在每個人的頭頂上氤氳渲染出大片大片的浮動光芒，無聲傳遞著拉文克勞人特有的浪漫情懷。
在禮堂四麵的牆壁上，槲寄生花環與聖誕玫瑰花環都散發著食物特有的誘人香氣，零星有幾顆聖誕樹上麵還懸掛著甜甜圈、鮮花蛋糕、烤鴨烤鵝等模樣的節日飾物，似乎能讓人胃口大開，這顯然是赫奇帕奇院長的特有手筆。她還在漂亮的聖誕樹頂端施了點小魔法，似水晶一樣的菱形尖狀物自動漂在樹頂，並輕輕鳴奏著聖誕歌曲。
當楚汐來到禮堂時，已經有數人在裏麵了。寬闊的禮堂中央擺著一張可供十四人用的餐桌，四張學院長桌都被移到了牆邊。麥格教授、斯普勞特教授、弗立維教授、龐弗雷夫人四人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麼。麥格教授的脖子上披著一件金色和紅色相間的方格子圍巾，隱晦地對外展示某種傾向。
視線有些不受控製地在那金紅圍巾上停頓了一秒，楚汐麵色平淡地轉頭望向禮堂的其他位置。卡羅在跟斯拉格霍恩教授聊天，臉上掛笑的斯拉格霍恩時而用手裏的白帕子擦額頭的汗水，他似乎又胖了點，那身咖啡色巫師袍顯得過於緊湊了。穿著陳舊燕尾服的看門人費爾奇與麵帶黑紗的圖書管理員平斯夫人站在一塊，兩人都沒開口聊天或交流眼神，滿臉肅重地站在角落裏，看上去竟然顯得有一絲微妙的默契感。
“羅蘭教授！”突然，一個屬於男孩的稚嫩聲音在楚汐背後響亮地響起。
楚汐轉過身，是德文·卡羅爾與赫奇帕奇的拉瑞·班薩斯奇，格蘭芬多男孩正仰頭望著自己，圓潤青春的臉龐在燈火下洋溢著活力與朝氣。她露出一絲禮節性微笑，朝兩個學生頷首回應：“中午好，卡羅爾先生，班薩斯奇先生，祝大家聖誕愉快…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見到你們。”
“聖誕快樂，羅蘭教授。”卡羅爾笑著說道，嗓音輕快活潑。“我父母提前帶著妹妹去奧地利拜訪瑪格麗特姑媽了，於是我就選擇了留校，和我的朋友一起度假。”這話說完，他轉頭望向自己身側的赫奇帕奇好友。“拉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在一起時間過得很愉快。更棒的是，霍格沃茨有很多神秘有趣的地方，我們的解謎遊戲進度估計還沒有十分之一呢。”
“很高興聽到你們能享受在校生活。”楚汐微微舒展眉眼，“班薩斯奇先生，我想，卡羅爾先生會是個很好的朋友，不是嗎？”
班薩斯奇神態拘謹地點了點頭。
“聖誕快樂，男孩們。你們先進去吧。”楚汐側開身子給兩個學生讓路，同時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穿著暗綠色巫師長袍的阿比奇·亞克斯利低垂著棕色腦袋走近禮堂，看上去似有些悶悶不樂。“午安，亞克斯利先生，看起來你的龍痘瘡完全好了。”
“嗯…？”亞克斯利抬頭，他的一側臉色被剛好飄到那裏的一支蠟燭照亮了。他似乎沒預料到有人會站在自己麵前，愣了幾秒才欣然回應。“是你，羅蘭教授。是的，我已經完全好了！非常感謝您贈予我的魔藥，它的效果很好，不會讓我的皮膚繼續持久發青了，也沒有留下疤痕。真是謝謝您。”
“不客氣，我也不希望見到我的學生們額外遭受痛苦與疾病的折磨。雖然在聖誕節提起這件事似乎不太適宜…我還是誠摯地建議你去醫療室複查一遍。”楚汐輕聲道，聲音裏隱約帶著安慰人心的力量。“龐弗雷夫人不會為難學生的，無論是哪個…學院。”
亞克斯利似是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默不吭聲。
氣氛沉默了幾秒。
楚汐想了想，自己該主動關心學生，便問道：“亞克斯利先生，這幾天你在學校裏過得怎麼樣？”
“今年我過得比以往的任一個聖誕節都要開心，這是我印象中霍格沃茨最美麗最漂亮的一天。”亞克斯利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但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沉悶而不太討人喜歡的。“教授，您應該清楚——我那貪婪又吝嗇的叔叔是不可能把錢浪費在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我知道老師們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很久，你們能感到開心滿意就好。”楚汐微笑回應，刻意回避某個偏沉重的話題，“我想你一定已經聞到了食物的誘人香氣，那很令人想飽餐一頓，幸福地度過今天。進來吧，先生。”
“羅蘭教授…”亞克斯利抬頭覷了眼楚汐頭頂的一團金泡泡，沒有抬動腳步的趨勢。“我想知道……”
“亞克斯利先生？”楚汐回以傾聽的態度，審視男孩的臉色。
“我今天可以向你請教一些問題嗎？在吃完中飯後？”亞克斯利問，“是學習方麵的疑問。”
“沒問題。”楚汐不帶猶豫地回道，“在今天下午六點之前，我會一直在學校的辦公室工作，隨時歡迎學生們來。”
“謝謝羅蘭教授。”亞克斯利小幅弧度地笑了下，笑容又很快消沒不見，恢複冷硬的麵孔。“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比奇，尊敬的教授。”
注意到小男孩稚嫩又期盼的眼神，楚汐保持著微笑回道：“好的，阿比奇，聖誕節快樂。中餐快要開始了，不能讓其他人等待太久。”說完，她轉過身走進了大禮堂。
楚汐與亞克斯利前往那張寬長的餐桌時，卡羅第一個走上來對他們打招呼：“嗨，羅蘭，好幾天沒在學校裏見到你啊？是不是又去魔法部辦事了？親愛的阿比奇，這次放假你竟然沒回家？難道你叔叔不在家嗎？這不可能啊！我哥哥昨晚還對我抱怨說科班早已提前休假回家了，給他增加了很多工作量。真是狡猾的慣會偷懶的人物！”
站在後麵的阿比奇迅速抬頭望了卡羅一眼。阿萊克托·卡羅是個壯實的小個子女人，相貌凶惡，身型與高挑瘦削的羅蘭教授形成十分明顯的對比，更明顯的對比是她們兩個從內到外表現出的姿儀與容顏。阿比奇知道，無論學生們對羅蘭教授抱有善意或者惡意的態度，這位女巫的娟秀姿容與體弱多病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啊…我一直在享受自己莊園裏度過的休閑時光。”楚汐不動聲色地回道，“既然已經放假了，這時候學校裏也不需要我吧？坦白說，如果不是校長的邀請，我寧願選擇在自己的莊園用餐。”
卡羅很明顯地嘖了一聲，斜眼看向臉色沉悶的阿比奇·亞克斯利，裝作親切地說道：“親愛的阿比奇，這麼看來，你是不會參加今天晚上於帕金森莊園舉辦的盛大晚宴嘍？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可能會錯過很多大人物啊。”
“我對此沒興趣。”亞克斯利悶聲回應，獨自快步走向餐桌右側，坐在斯萊特林院長斜對麵的一把棕黑色椅子上。斯拉格霍恩好像沒瞧見自己學院的學生，擠出笑容親熱地跟剛到來的斯內普校長寒暄了幾句。斯內普應付性地朝斯拉格霍恩點了點頭，掀起黑袍坐在了餐桌最前端的一張鍍金色大椅上。
“羅蘭小姐，我猜你應該會參加帕金森家族舉辦的晚宴？”卡羅朝楚汐假笑道，“如果你沒有獲得邀請函——”
“潘西是我可靠真誠的朋友，她很早就邀請了我，而且多次誠摯希望我能赴宴。她還體貼地考慮到我近期得了風寒，沒有提前公開邀請名單。”楚汐不冷不熱地回道，往前走了幾步，徑自坐在斯內普教授的左側第一位。卡羅似是感到幾絲難堪，隨意張望了下楚汐左側的空位，繼而大跨步走到斯內普的右側第一把椅子，氣勢洶洶地坐下來，帶動她那寬鬆的巫師袍後擺淩亂地掛在椅背上。
費爾奇與平斯夫人麵對麵地坐在了餐桌的最末尾。教工們也結束了小型聚會討論，龐弗雷夫人首先選擇坐在平斯夫人鄰側，並與平斯夫人聊了幾句。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熱情邀請下，弗立維教授坐在了斯拉格霍恩與卡羅之間的空位，還用魔法把自己的椅子抬高了，好讓他的手能恰好碰到餐具與菜肴。斯普勞特教授與麥格教授一起坐在楚汐左手邊的兩個空位。楚汐下意識轉過頭，安靜凝望著麥格教授把她自己的方格子圍巾掛在椅背上，又及時收回目光避過與麥格教授視線交接的機會。她的眼角餘光瞥到了麥格教授脊背挺直的身姿，冷硬的下巴，還有那一貫緊抿著的嘴唇。
“吃吧。”斯內普校長毫不廢話，第一個動起了刀叉。
如果是由阿不思·鄧布利多主持這次用餐時間，也許大家會興致勃勃地打開數個爆竹彩蛋，一起舉杯慶祝聖誕節，或者是談論幾個有趣滑稽的笑話。今年自動跳過了這一環節，沒人提出異議，大家似乎都默契地希望少生事端，平靜地享受這一次豐盛的正餐。斯拉格霍恩教授迅速倒滿了一大杯蜂蜜酒，往酒裏添了幾顆冰塊，然後拿了一大塊百果餡餅。麥格教授先幫斯普勞特教授倒了三分之二杯的威士忌，然後給她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酒。斯普勞特一起給兩人挑了大塊豬排與牛排，還幫麥格教授取了半勺牛肚。
看似就極為鮮美濃稠的魚湯在鍋裏咕嘟咕嘟冒著泡，楚汐就近給自己盛了半碗乳白色魚湯，片狀魚肉被去過刺、入口柔滑，湯汁更是滋味鮮美。滿意地喝了一口美味魚湯，楚汐著手給自己倒了杯溫熱的花茶，並取了一塊偏小的佩恩泡芙放在金色餐盤上。
“西弗勒斯。”過了五分鍾左右，卡羅突然開口，她那令人厭惡的說話語氣顯然預示著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不會令人太愉快。“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經考慮完我的提議？”
斯內普校長吞進了一小塊牛肉，細細咀嚼完畢，才語速緩慢地回應卡羅：“提議？”
“是的。當然是我昨天晚上對你提起的那個重要提議——”卡羅自以為隱蔽又得意地掃了眼四周的老師們，“進一步加強對學生們的思想教育，並允許更多的懲罰內容。我還是堅持認為現在的學生們過得太輕鬆了，有些小崽子根本沒把心思放學習上。我的提議將極大有利於傳承我們最優秀的魔法傳統與價值觀，維護霍格沃茨的正統與純潔。”
不出意外，其他老師都朝卡羅投來厭惡的眼神，又不得不轉頭望向別的地方。楚汐若無其事地垂眸望向自己的餐盤，眼角餘光不受控製地瞧見了一隻緊攥銀刀的右手。
“我認為目前的校規已經足夠讓學生們獲得教訓了。霍格沃茨幾百年來都是這麼運行的，不需要額外的手段來證明純潔、正統。”斯內普校長圓滑地回道，“更多的懲罰內容應該也是不必要的。也許你該考慮得是課堂內容或者作業？”
“恐怕我不這麼認為，親愛的西弗勒斯，你需要馬上摒棄那些古板的陳舊思想。目前的魔法教學還不夠，遠遠不夠。”卡羅假笑著說道，她的說話嗓音一點兒都沒有親切感，反而掐著幾絲傲慢意味。“讓那些過度頑劣的犯過錯還不知道改進的小崽子切身遭受印象深刻的硬性懲罰，他們才有可能意識到什麼叫正確的改變，什麼才是正確的道路。目前常規的懲罰手段對他們已經不起作用了，是不是？”
“這聽起來太荒謬了！”弗立維教授忍不住尖聲喊道，“惡意加重體罰，明年你還要做出什麼更荒謬的事？教育不是刻意用來懲罰學生的！”
斯普勞特教授讚同地點頭，弗立維教授的擔憂同樣是她所擔憂的。
麥格教授沒有開口說話或其他反應，沒有任何不滿的外在表示，安靜地坐著的。但就在某一個瞬間，坐在她附近的楚汐感受到了她那緊繃得不能再緊繃的軀體裏傳來的令人恐懼敬畏的氣息。
“閉嘴吧，矮侏儒。”卡羅頑固地冷酷道，“你沒有提出建議的權利，好好管好自己學院的小崽子不要再犯錯。”
無聲的空洞的死寂。
先前片刻的溫馨氣氛戛然而止，仍漂浮在他們頭頂的金白色光帶恍惚間仿佛變成了一條剛從洞穴裏爬出來巡視領地的巨蛇，在空氣裏悄悄地蜿蜒而過，留下了凝滯陰冷的痕跡。學生們都低垂著腦袋，悄無聲音地用餐，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楚汐不留痕跡地皺了下眉，她早就預料到這一糟糕的場麵了，隻要有卡羅在場，事情基本上都不會太過愉快地收尾，即使是在聖誕節這個特殊的有意義的節日。
斯內普校長仿佛沒聽到他們的爭論，麵無表情地喝下半杯南瓜汁，又挑了一塊澆過甜醬汁的熏肉，用兩塊幹麵包與少量生菜把熏肉夾含。魔法製造的雪花溫暖幹燥，輕輕落在每個人的發頂與肩部，楚汐無聲使用魔咒讓那些雪花自動避開自己的用餐位置，繼續吃泡芙。此刻，刀叉摩擦在餐盤上的聲音尤為刺耳響亮，嘎吱嘎吱的噪音隱約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