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佑五年,初秋。

從空寂山吹來的闔閭風早已吹拂大地,入了夜,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意。

夜深,一輪皎月劃過角樓,在朱紅色的高牆上灑下一片朦朧的清光。

本是寂靜時,可坐落於禁城的東宮,此刻卻格外喧沸。

“吱吱吱——”

“吱吱吱——”

喧鬧的蟲鳴,盤旋環繞,從東宮的寢殿裏傳出。

“蟹青,咬它!”

“咬它!”

“咬死它!”

寢殿中央,僅穿裏衣的太子殿下不睡不眠,也沒什麼形象,就那麼蹲在地上,激動地叫喊,“咬頭!蟹青咬它頭!”

他手中撥著的馬尾草,引動竹盒裏的蟋蟀撲咬廝殺。

竹盒裏,兩隻半拳大的蟋蟀幾經交鋒,終於戰出結果,黃的那隻敗卻,而青灰的那隻張翅長鳴,分明是勝了。

“蟹青果然厲害,今次是殿下贏了!”內侍笑著給他道賀。

太子暢懷地呼喝一聲,又興致勃勃道,“廉官,你還有一隻琵琶翅呢?拿出來,與我這蟹青將軍再戰一場!”

廉官恭敬道,“殿下,今日時候不早了,您該歇息了。”

“我不累!”

太子眼光熠熠,顯然正在興頭上,“我們再來鬥一場!”

“殿下不累,可這蟹青將軍也該累了,”廉官再勸一句,“殿下,我們讓蟹青將軍歇一歇,明日再繼續吧?”

他想了想,“行,那便罷了,廉官你也該去歇息了。”

廉官低聲應是,收拾了寢殿內的鬥蟲器物,才慢慢退去。

看著內侍走遠,太子吊兒郎當的笑容才漸漸收斂。

“鬥蟲,有什麼意思……”他修長的手指抓在陶缽裏,撚起那隻青灰色的蟋蟀,嗤笑嘲諷,“萬金之資,皆付於一啄,倒是足夠紈絝。”

寂靜的寢殿裏,忽然有人朗聲接話道,“所以你的紈絝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夢華朝!”

太子微微一愣,看向窗口。

吱呀一聲,窗門打開,一身漆黑裝扮的青年從窗外翻了進來,朝他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喲,真嵐,想我沒?”

“你是個男人,我想你做什麼?”太子也是一笑,笑容卻是真誠許多。

太子之名,正是真嵐,而這位漆黑裝扮的青年,是半月前從金靈芝離開,要“行萬裏路”的西京。

二人相識已有數年,相交甚篤,知道的人卻是不多。

“三年未見,你倒是長高了許多,不過這臉是越長越醜了。”西京繼續笑,朝他走去。

真嵐眉梢挑起,笑得無害,“你也是啊,越來越像狗熊了。”

西京笑容一僵,他承認自己壯實了些,但這形容比白華的“泡菜壇子”還讓人討厭。

“你怎麼來了?”

真嵐有些訝異,又有些高興,“你不是跟你師傅□□去了。”

“是,行到姑射郡被白王截了,那家夥愣是要讓我師傅收徒。”

西京一撩衣袍,直接坐在了床榻邊的台階上,嚷道,“我渴了,來來來,太子殿下給我來杯水!”

真嵐直接提了一茶壺,徑直塞給他。

“……你就這樣對你多年未見的兄弟?”

真嵐微笑,“自家人別客氣。”

西京也不忸怩,大口灌了一嘴,而後拿袖子一擦,才繼續說話,“我這次來,主要是來看看你。”

“我瞧你過得不錯啊,大半夜還在鬥蟋蟀?”

“之前似乎還沉迷過鬥狗和玩鳥,一樣一樣的花樣繁多,都是玩樂。”

“你這紈絝太子的稱號,如今可是人人皆知。”

西京看向他,顯然不信,卻有些猶疑,“你是紈絝?”

“我是紈絝。”

真嵐回應了,語氣裏有些嘲諷,“我是人人皆知的紈絝,是沒有大用的廢物。”

“所以那些掌權的、有勢的,覺得拿捏我這麼一個廢物很簡單,不必太過在意。”

諸如麗妃這類人,真以為他如何天真好騙麼。

西京眼睛一亮,“我懂了!你的紈絝是演給他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