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平靜地接受了審判,正如她平靜地麵對鑒查廳的逮捕。
早在她失手殺掉李義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隻是她感受不到“痛苦”，也不會畏懼“死亡”。
她唯一的顧慮是,無法完成照顧餘薇薇和阿錐的程序設定了。
出於審查和技術方麵的考量,報廢時間定在了結案的三天之後。在這期間,林娜被羈押在鑒查廳的拘留室。
作為林娜法律上的所有權歸屬人,餘薇薇來找了童程。
她提出要備份林娜的所有數據。
童程坐在辦公桌後，以少判的身份提醒她：“你應當知道,這是違反高等智械相關法案的，任何人員和機構此時都無權接觸仿生人罪犯，更別說備份數據了。”
如果可以數據備份,對於高等智械的處罰將毫無意義。
餘薇薇說：“既然你們不把她當人，那她就是我的所有物,沒經過我這個主人的同意，你們有什麼權利擅自處置她。”
“餘女士，這是公訴案件,我的審判程序完全符合聯邦法。從她失手殺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違反了高等智械第一定律,被歸為失控的個體，你已經自動喪失了對她的所有權。她的任何行為造成的損失,將由生產廠家和高等智械保險公司承擔。”
“是我指使她的。”餘薇薇顯然有備而來,她不顧一切地說，“童少判,我現在向你自首。是我讓她來找李義的，是我讓她為阿錐報仇、懲罰那個畜生的,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高等智械法案是怎麼規定的,如果是接受主人指令犯下的罪行,仿生人本身不負有直接責任。你們根本沒有調查清楚，從頭到尾都是我教唆的，我才是主犯，她隻是一個被我利用的工具罷了。
“我要求提起上訴，所有罪行由我來認，所有損失由我來賠償。她沒有失控，你們無權處置一個無辜的仿生人！”
因為情緒激動，餘薇薇半身前傾，幾乎逼到了童程麵前。
身為保鏢的婁本物伸手攔住她：“餘女士，請你冷靜點。”
童程站起來，繞過寬大的辦公桌，解鎖了一塊文書板，遞給餘薇薇：“實話實說，這件案子我最先懷疑的就是你。我不了解東臨州的人工智能發展到了哪一步，在我的認知中，人為指使比仿生人獨立作案更符合我的預期，但我隻相信證據。
“這是我們掃描林娜的數據獲得的證據，足以證明你剛剛說的一切都站不住腳。
“她是東臨州賽博科研所出品的高智能仿生人，擁有70%以上的自主行為能力。她入侵交通署的監控，孤身混入弧邊科技公司，找到李義當麵對質，試圖對他實施抓捕，這所有的行為，都是她自設的程序，沒有任何人為幹預。
“相比於你，我更相信琳娜。
“因為人類會為了自己的欲求編造事實，但仿生人永遠不會說謊。”
最後的期待破滅了。
餘薇薇的眼淚倏然落下，她質問童程：“你是少判，你是這個案子的主審，難道不知道李義是個什麼樣的人渣嗎！他猥褻幼童，拍攝視頻發到暗網，你不是還找到他進行未成年人性|虐和交易的證據嗎，他不該死嗎！
“林娜隻是想要逼他認罪，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她不是有意的，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我求求你了，你要報廢她也可以，我什麼都不要，她的構造是我親手設計的，她的零件是我親手拚裝的，所有的材料我都可以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備份她的記憶吧，那是我賦予她的記憶啊，那是她的人格啊……”
餘薇薇已然哭得脫力，撐在桌上手臂微微顫抖。
童程給她遞了紙巾，想要扶她坐下，但她倔強地站著，抓住童程的胳膊哀求道：“你救救她吧，我隻有這一個要求，你是鑒查廳的少判，一定可以做到……”
“我做不到。”童程掰開她的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勸慰著說，“餘女士，那隻是一個仿生人，它甚至算不上一個生命體。你所在意的記憶，其實跟它的構造和零件一樣，都隻是人為創造出來的東西罷了，可以創造第一個，就可以創造第二個、第三個。”
“嗬。”餘薇薇淒然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忒修斯之船，在所有的零件替換掉之後，它仍然可以作為忒修斯之船而存在。”
“是的。”童程說，“我希望你能想開點。”
餘薇薇擦幹臉上的淚水，將散亂的碎發別到耳後，冷漠地說：“童少判，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ωWW.メ伍2⓪メＳ.С○м҈
童程抿了抿唇：“餘女士，阿錐的監護權還在你的手上，你為了你的愛情，剛剛那樣不管不顧地認罪，有考慮過阿錐以後怎麼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