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照顧好阿錐的,不勞童少判費心了。”
“那麼,後天早上八點,你們可以來跟林娜道別。”
餘薇薇心灰意冷地離開,隻留下一句話。
她說:“童少判,我但願你,永遠都體會不到這樣的愛和痛苦。”
那天早上八點,餘薇薇和阿錐見到了林娜。
她們隔著一道玻璃牆,輕聲道別。
阿錐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她隻看到林娜的右手受了傷。因為即將報廢,自然也沒有人特意給林娜維修,那裏仍然保持著零件損毀的模樣。
阿錐把臉貼在玻璃上,認真地看著她的手。
她問:“娜娜,手,手怎麼了?”
林娜下意識地想要隱藏自己滿是斷裂電路的胳膊:“受傷了。”
阿錐卻沒有在意那異於常人的傷口,嘟起了嘴說:“痛啊,吹吹。”
她記得自己膝蓋破了,林娜就會給她吹吹,涼涼的風拂過傷口,好像真的就不痛了。
餘薇薇眼眶微紅,但極力維持著笑容,她蹲下來問小姑娘:“阿錐,娜娜受傷了,我們幫她包紮一下吧。”
阿錐點頭說好。
餘薇薇取下阿錐紮頭發的紅色緞帶,請求童程讓人送進去給林娜。
童程檢查了緞帶,沒有問題。
林娜收到緞帶,單手在自己斷裂的手腕處綁上了一個蝴蝶結。
她們分別了。
童程作為少判,觀摩了“行刑”的全程。
他站在那個玻璃幕牆下,看著機械臂將林娜送進報廢熔爐。
她將會化為一灘鐵水。
旁觀者感受不到那灼心的烈焰。
婁本物站在童程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僵硬的背影。
他聽見童程在念悼詞:
“今天我看見一個高超的人,一個莊重的人,一個精神的懺悔者。
“懸掛著醜陋的真理,他的獵獲物,滿裹著襤褸的衣衫;
“還有許多棘刺粘在他的身上——
“但我未嚐看見一朵玫瑰。
“他還沒有學會笑和美。
“這獵人陰鬱地從知識之林歸來。”(注)
婁本物說:“你沒有錯。”
童程說:“我知道,我隻是在為自己的卑劣懺悔。”
婁本物知道,這三天對於童程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時常拿出林娜的卷宗翻看,甚至去過關押她的牢房。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做。
有件事他欺瞞了餘薇薇,其實他有能力接觸到林娜,要想拷貝數據也不是沒有空子可鑽。他是鑒查廳的少判,對他而言,這件事雖然違反規定,但未必擺不平。
如果他一定要做,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堵住其他人的嘴。
因為對於鑒查廳的其他人來說,這也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做。
因為他不想留下任何把柄,不想在調查大案前被人在細節上詬病,他要用這件案子在東臨州立威,這是他的私心。
他沒有違反任何規定,為此,他必須承受良知的譴責。
這些婁本物都看在眼裏。
他想,這個人的心腸確實足夠冷硬,哪些需要犧牲,哪些可以交換,哪些必須堅守,都隻是他的籌碼而已。
刑場中,熾紅的鐵水傾斜而下。
有飛濺的火星和輕靈的灰塵飄飛在空中,像是那個美麗的蝴蝶結。
童程轉過身,離開了這個冰冷的房間。
婁本物跟在他的身後。
走著走著,童程突然停下了腳步,婁本物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幽深的走廊,他們一前一後地站著。
童程說:“婁本物,我就是這麼卑劣的人。我費盡心思取得婁大判的青睞,成為特調組的成員,都是針對你的計劃。”
婁本物說:“我知道。”
“我不是要你死,但我要從你這裏得到答案。如果答案不能令我滿意,我的報複會比林娜高明得多。所以,我不會被任何感情所左右。”
“我知道。”
童程回頭問他:“你還要繼續跟我合作嗎?”
婁本物看著他亮潤的雙眼,分辨不清那裏麵是怎麼樣的渴望。不過,他向來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隻忠於自己的內心。
於是他拍了拍童程的肩,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他漫不經心地說:“童少判,你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愛情麼。”
注:節選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弗裏德裏希·尼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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