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太子殿下來說,風儀架子那是大事。賈政雖驚呼得唐突,但幸免他失態,太子看他的眼神還真又溫和幾分,再一看那引起賈政驚呼的人,竟是水淇的伴讀,今科探花林海,嘴邊兒的笑意就越發深了。
說來,這林海還和賈家有些淵源呢,據說是賈卿亡母至交金蘭的內侄兒,太子當日為水淇挑選伴讀,雖是認真欣賞那孩子的容貌才氣,卻也不免有幾分照顧自家人的意思。今科林海以十七稚齡中了探花,不隻水淇高興得很,就是太子,也很賞了他些賀禮。
當然,比起同是探花,卻一下子躍為從五品太子侍讀的賈敬,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比起沒品級的普通皇子侍讀,不過十七歲就能憑自己的才華一舉拿下探花,得了個七品翰林的官職,林海也確實無愧少年英才的名頭,也難怪一貫兒書呆子的賈政,一認出他來,就那等驚呼崇拜了。
賈政自己和林海差不多年紀,也打小兒愛讀書,也是滿京城貴婦傳了十好幾年的五六歲就背得全本三字經的神童,可惜,他自從十二歲中了秀才,一路考到現在,此次秋闈都名落孫山,春闈更是連如常資格都沒有。此時見了林海這樣真正的神童,賈政驚呼過後才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訥訥無言,賈赦看著一貫兒小大人似的弟弟難得如此,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就和水洺插科打諢幫他混過這陣兒尷尬,又舔著臉央了太子殿下,求了林海和賈政好好說說話,指點指點他科考秘訣。
林海跟著水淇在東宮混了近十年,和他主子一般兒,對太子都敬仰佩服得很,也不隻一次得過賈代化的幫助,因隻太子一開口就趕忙應了,隻謙虛推了傳授指點之類的話,但說是一道兒交流罷了。
太子笑看林海跟賈赦一行走遠,再回頭看看依然膩在賈敬身邊兒的賈璋三個,隻覺得這三個才是真識貨的,雖總覺得賈珊的舉止有些奇怪,卻隻當是太男兒做派的緣故,不曾深想。隻笑吟吟看著賈珍扒著賈敬的大腿撒嬌,心裏微微一動,但想著兩人壽數不比凡人,倒也放開;但再見著因騎術不如賈珊故,被嘲笑了也依然好脾氣笑著的水淇,心裏又是一動,卻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但那都是後話了,現在太子殿下最要緊的是,賞玩了春景美人,該回來做做正事了。
晚膳前,太子就將關於建立司農寺的奏折遞給皇帝,皇帝早聽太子說過他的想法,雖覺得此舉太有新意了點,但一個重視民生農事的儲君,總比一個連麥苗蒜苗都分不清的家夥強,又大青近年財政很是過得去,有了功名卻沒有實職的舉子進士也不少,倒不在乎多開一個司農寺……
但皇帝再是支持自家太子,正經奏折確實第一次見著,厚厚一大疊,卻一句廢話都沒有,麵麵俱到地詳列了司農寺這個部門所需的一切配置、短期職責和長期計劃,雖皇帝覺得太子對於遠景樂觀了點,不過算算這個衙門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錢,而且長遠來看,若能認真堅持個百八十年的,還真能弄出不少好處。
再一看左邊坐著的太子,右邊兒膝蓋上趴著的,雖自家人看著還是三頭身不足、但在外人看來已經是個快能入學蒙童的小綠兒,皇帝爽朗一笑:“就依保成的,明兒先和幾個閣老通通氣,下次大朝會上就討論這個。”
隻是又問:“小四那孩子,真能撐得起來?”
太子調皮地眨眨眼睛:“保成今兒考過了,到底是皇父的孩子、保成的兄弟呢!雖靦腆些,農書倒都通讀過,也有點奇思妙想,想來是沒問題的。”
說著,也不管自己多大了,還學著小綠兒的樣子,雙手往皇帝左邊兒膝蓋上一搭,下巴往手上一擱,拖著聲音歎氣:“還是皇父厲害啊!大哥足以為您威懾草原,三弟在戶部的工作也精細,也肯幹肯吃苦,就連傻乎乎的小四,也居然在農事上有天賦……”
皇帝聽得直笑,眼角掃到腳踏邊兒上趴著的賈敬獸,故意問他:“那你不如和太子妃再努力努力,多生幾個?”
因不好提太子妃“生的”是皇父育出來的種這話兒,太子一時語塞,倒是另一邊膝蓋上的小綠兒可憐兮兮地仰起頭:“小綠兒不好麼?”
皇帝被看得心軟如水,也顧不上再刺激賈敬,隻摟著小綠兒一疊聲安慰,太子先是看著有趣,後來心裏略酸,也分不清為誰酸也酸的誰,隻擠過去和那爺倆抱一塊兒,雙手看似大力其實溫柔地搓著小綠兒皺巴的小臉:“小綠兒就是孤最好的作品,怎麼會不好?”
早就醒過酒的賈代化站在角落裏默默無語,隻敢腹誹一句:育種的是阿壽,種出來的是臭小子,殿下您,為這件作品添了哪塊磚、加了哪片瓦啊?
可惜提供材料負責栽種的賈敬隻遐想著晚間兒醬醬又釀釀,什麼意見沒有;就是皇帝,雖嗔了太子一眼,卻也絲毫不見慍怒,反而對著可憐兮兮求認同的小綠兒,還很是附和了太子幾句,賈代化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
一轉頭,被茶盞冰了手,才忽然警覺,怎麼自己這麼多年也過去了,偏偏在阿壽認可自己之後越發貪心了?連腹誹太子的事兒都做出來了……這樣可不好,太子是阿壽的愛子,也是大青的儲君,自己可萬萬不可有其他心思的。
賈代化這一警覺,本來讓皇帝都默默決定退讓的得寸進尺又收斂了,讓皇帝暗自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不是滋味兒。
看臭小子對保成,再看化化對自己……
唉,這麼多年,真是虧待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