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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喻是在四十五歲時退位的。
雖說四十五歲還算壯年,但他在位二十五年,每天醒來都有一大堆政務等著他處理,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
他想趁著還有精力,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這些年樓茝威望漸高,即便沒有樓喻的保駕護航,她也能勝任繼承人一職,出色處理朝政。
朝中官員深知反對無望,且毫無意義,便都接受她繼承皇位。喵喵尒説
至於極少數思想頑固的人,樓茝理都不理。
更何況,樓喻雖已退位,但他還是太上皇,他的權勢和影響力並沒有因此而消散。
誰敢忤逆他的決定?
樓喻宣布退位詔書那天,不少朝臣都眼含熱淚,心裏頗不得勁,一個勁地請求樓喻繼續當這個皇帝。
但樓喻心意已決,任誰勸都不聽。
他轉動著無名指上的玉戒,溫和笑道:“諸位都不必再勸,待榮樂登基,還請諸位盡心輔佐,讓咱們大盛更加安定昌明。”
“臣等遵旨!”
不少朝臣打心眼裏尊敬崇拜樓喻,聞言已經淚灑衣襟,哽咽難言。
但也有前排的官員眼力不俗,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樓喻手上的玉戒。
這戒指陛下以前好像從來沒戴過啊。
而且看著特別眼熟。
沒等這人想明白,霍延忽然出列道:“陛下,微臣請辭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
眾人:???
定國公瘋了?
正思索玉戒的大臣猛地愣住了。
定國公手上的那枚玉戒,不論是形狀還是色澤,都跟陛下的一模一樣啊!
這枚玉戒,定國公一戴就是很多年,誰不知道定國公尤為寶貝,除了打仗,從未摘下來過?
就算陛下想戴戒指了,也不會選一枚跟定國公一模一樣的。
畢竟皇帝能和別人用同樣的物件嗎?
可是,這兩枚戒指就大喇喇地在他眼前晃動,讓他怎能不多想?
思及這麼多年來,陛下不立後納妃,定國公也不娶妻納妾,再看這兩枚玉戒,他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還沒等他理個明白,繼霍延之後,楊廣懷也開始請辭。
緊接著,樓荃、魏思、林大井等人也相繼效仿。
眾臣:你們這麼搞,我們很有壓力啊。
範玉笙正要開口,卻聽樓喻道:“範相就不必請辭了,大家都致仕不幹了,朝堂可不能再離了你,你就再辛苦幾年,如何?”
範玉笙:“……”
他暗歎一聲,恭敬又不舍道:“臣遵令。”
老人致仕,就給新人留下了空位。
這些年來,支持樓茝的大臣也不在少數,等樓荃他們退下來,樓茝就可以提拔支持自己的官員。
這並非是樓茝結黨營私,支持她的臣子基本都是支持改革的,樓茝不用這些人,難道還去提拔反對改革的嗎?
而且這些支持樓茝的官員,大多都對樓喻極為尊崇。樓茝的革新理念與樓喻一脈相承,這些人肯定會兢兢業業輔佐她,繼續深入推進改革。
皇帝和多位大臣同時離開朝堂,結結實實引發一番震動。
好在人才培養到位,能夠接任的人有不少,朝政依舊可以正常運轉。
退朝之後,範玉笙踏出廣德殿,仰首望去,天高雲淡,鴻雁南飛。
秋日甚是寂寥啊。
“範相,請留步。”
說話之人算是範玉笙的門生,也是他培養起來的改革人才。
“什麼事?”
門生神神秘秘湊近他,低聲道:“範相,下官方才看到陛下戴著玉戒,款式與定國公別無二致,這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範玉笙默默看他片刻,歎道:“你以為隻有你看到了?”
門生茫然:“啊?”
“殿中多的是比你眼尖的人,你參與朝會時間尚淺,有些事看到就忘了,日後不可再提。”範玉笙告誡他。
門生:“……”
所以說,陛下和定國公是真的?!
更令人震驚的是,按照範相的意思,朝堂上有不少人都知道?!
他喃喃道:“可陛下以前從沒戴過那個戒指。”
範玉笙道:“那是給咱們留點麵子。”
否則一個個的要是想不開觸柱死諫該如何收場?
樓喻給朝臣麵子,朝臣也就裝作不知道,也給樓喻和霍延麵子。
“……”
昭慶二十五年九月初九,樓茝正式登基為帝,為表延續兄長意誌,定年號為證德。
意為將樓喻的仁德之治繼續實踐下去。
參加完登基大典,樓喻立刻回到養心殿,迅速脫掉龍袍,換上早已準備好的低調常服,拉著同樣換好常服的霍延,急急忙忙道:“走走走,咱們現在就出宮!”
他已經憋了二十五年,半刻都不想繼續待在這宮裏。
霍延眉眼皆是笑意,“嗯,快要過冬了,咱們先去南方走一趟?”
“好啊!”
兩人一同出了承天門。
馮二筆早已備好車駕和細軟候在宮門外,除他之外,還有樓荃、楊廣懷、魏思、李樹等人眼巴巴地看著樓喻。
樓喻:“……”
他隻想跟霍延過一下二人世界,怎麼一下子多出這麼多人?
“阿弟,我也想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能不能順便做個伴?”樓荃微笑道。
“陛下,臣亦向往名山大川。”楊廣懷笑眯眯道。
魏思目露懇求:“爺,奴一輩子都想跟著您,奴可以為您端茶倒水,捶肩捏背,其他時候保證絕對不打擾到您!”
“爺,屬下跟著您大半輩子了,您這一走,屬下心裏頭發慌,不知道該做什麼,您就讓屬下跟著您吧。”李樹可憐巴巴道。
樓喻無奈失笑,這一個個的,可真會賣慘。
他問:“那是不是還得配些護衛?”
其實他已經調動護衛暗中隨行了,這麼問隻是調侃。
馮二筆小聲道:“這樣確實安全一些。”
“咱們是低調出門,排場那麼大,還怎麼玩個痛快?”樓喻道,“既然你們都想去,那就一起吧,不過路上的車馬和費用得你們自己準備。”
幾人喜出望外。
樓喻牽住霍延的手上了馬車,歎笑道:“其實人多點也熱鬧些,對不對?”
“嗯,確實熱鬧些。”霍延低聲問,“真的不告訴阿茝和阿固?”
“我給他們留了信,不想看到離別的場麵。”
樓喻愜意地躺在車內軟榻上,透過玻璃窗欣賞外頭的風景。
霍延寵溺凝望著他,輕聲輕氣道:“我倒是覺得,以阿茝的聰明,不會不知道。”
“知道了就知道了,她不來,不正是說明猜中我的心思了麼。”樓喻灑脫一笑。
馬車平穩駛出京城。
自京隴官道修建後,從京城到南邊要便利許多,他們沿途會曆經不少州縣。
京城附近官道上人來人往,且大多非富即貴,樓喻他們一行人並未引人注意。
李樹和魏思騎著馬開道,後頭跟著三輛馬車,為首的是樓喻和霍延的馬車,再後麵,便是樓荃和楊廣懷。
馮二筆自然是坐在頭車的前室,聽候樓喻吩咐。
官道兩旁,枯葉落了一地。
樓喻閑下來又覺得無聊,遂將楊廣懷他們叫來一起玩牌。
牌是樓喻根據現代撲克牌做出來的,已經在大盛風靡十年了。
大家都熟知規則。
拋開一切政務後,樓喻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朗明亮許多。
想他一個鹹魚富二代,硬生生搞了三十多年事業,怎麼可能不憋得慌?
眾人一路吃喝玩樂,半個月後,抵達溧州。
溧州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州府,不像慶州、滄州、占州等是全國聞名的大城市,跟這些州府比,它顯得格外平平無奇。
樓喻在奏疏上都很少看到它。
馬車行至溧州城,被守衛攔下。
按照尋常,隻要樓喻他們交上路引便可入城,可守衛隨意掃了幾眼,發現他們隻是桐州來的普通商戶,便問:“一共幾個人?”
李樹牽著馬回道:“十個人。”
這是連車夫一起算上了。
他當了二十多年的禁衛軍統領,周身自帶一股威嚴,同為行伍之人,守衛卻好似沒察覺出來,繼續盤問。
“幾男幾女?”
李樹皺眉:“九男一女。”
守衛吊兒郎當問:“進城做什麼?”
這時魏思開口道:“咱們是去隴州走親戚,路過此地。”
“這樣啊,”守衛耷拉著眼皮,“每人繳納五十文才能進城。”
說完又親自行至馬車外,頤指氣使道:“都下來,我得數數人數對不對得上。”
樓喻幾人正在車內玩牌,聽到這命令,不由全都愣住了。
車窗全用簾子遮住,他們看不到外頭的情景。
馮二筆問:“爺,奴怎麼覺得這溧州守衛有些欺負人啊。”
車外李樹眉頭皺得更緊:“我們從桐州一路走到這兒,進城都不需要交錢,怎麼到了溧州要交錢,這是哪門子道理?”
而且奇怪的是,這守衛就逮著他們薅錢,其餘不少過路的都隻需要交上路引就能入城。
守衛輕蔑道:“到了溧州城就得守溧州城的規矩,不交錢不準進城。”
魏思肅目問:“這交錢的規矩是誰定的?若是朝廷規定的,我二話不說立刻交錢!”
“既然交不出來,那就滾一邊去,別在這擋道。”守衛揮蒼蠅似的要趕他們走。
李樹氣得差點直接揍上去。
“李樹,交錢。”樓喻的聲音傳出馬車,語調很平淡。
守衛聞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這不就行了嗎?廢那麼多話幹嘛。車上的人,麻煩都下來數數人頭。”
幾息之後,車門開啟,樓喻幾人慢條斯理地下了車。
守衛:“……”
這幫人長得可真好看!
雖然樓喻幾人年紀不輕了,可他們保養到位,氣質脫俗,都是難得一見的俊男美女,根本看不出年齡。
馮二筆上前擋住他的目光。
“數好了,能進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