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雨眠用紗布把傷口上的餘血吸幹,再用濕毛巾把周圍的皮膚擦拭幹淨,拿起金創藥的時候,廷雨眠猶豫了片刻,最終將一整瓶藥粉都倒了下去,她伸出一根手指將藥粉塗勻,最後抓起紗布把傷口封住。她沒有處理劍傷的經驗,這些事做起來全憑手感,所謂的包紮,也就是圖個不透風罷了。
處理好傷口後,廷雨眠單手撐在床上,扯過裏麵的被子,將被子蓋在黑衣人的身上,還細心地把邊緣掖在黑衣人身下,然後走到水盆邊,將布帕浸濕,再擰幹,蓋在他頭上,幫他降溫。
做完這一切,廷雨眠才開始清理環境,她將血水和染血的紗布倒在後窗的花圃裏,用衣竿往上麵撥土,將紗布蓋住,做這件事時她的手又有些抖,因為害怕廷嶽山會突然出現,而她卻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此刻的行為。
最後,廷雨眠回到臥室裏,點了一塊熏香驅趕氣味。
房間裏潔淨如初,廷雨眠坐在床邊發愣,這才慢慢意識到她救了一個刺客,隻是因為一雙眼睛……
黑衣人臉上的黑布巾還沒有拿下來,額上又多添了一塊毛巾,整張臉能看見的地方就隻有眼睛,還是閉著的。
她有權利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嗎?心裏這麼想著,廷雨眠伸出手去,捏住了那塊布的下角,指尖微微用力,黑布巾開始下滑。
仿佛是在描繪對方的輪廓,黑布巾移動的速度極慢,足以讓人看清這張臉上的每一處細節,那些細節流露地越多,廷雨眠的心就跳得越快,間歇不斷的頻率中有一下格外清晰,心髒被高高地拎起,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另一雙眸子,冷津津的,像初春屋簷下的冰淩,廷雨眠眼中的迷蒙被擊碎,她住了手。
心緒在黑暗中漸平,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抵擋的疲乏與困意,廷雨眠回到桌前坐下,推開桌上的茶具,決定與自己的意誌妥協。
屋子裏浮著兩道清淺的呼吸,宛如窗外的雲和月,時而相纏,時而分開,靜謐和諧。
程聿在過去的二十年間,曾無數次在糟糕的環境中醒來,無論是寒冷的曠野,陰暗的山洞,還是狹窄的石縫,甚至是正在漲潮的海邊,和堆滿無名屍體的亂葬崗,他都已經習以為常。
可這一次,他躺在了一張床上,一張有著茉莉甜香,和珊瑚暖光的床,一張如同羽毛堆般輕軟的床。
程聿剛動了一下,胸前立刻傳來肌肉牽扯的劇痛,殘留的睡意瞬間跑了個精光,感官隨之清晰了許多,程聿將嘴巴蓋著的東西扯下來,是他蒙麵的布巾,布結卻是鬆的。他低下頭,隻見自己胸前纏著一圈亂七八糟的紗布,正中紮著一隻格格不入的蝴蝶結,精神抖擻地挺立在他胸前,仿佛在譏諷他此刻的掣肘。
程聿捂住傷口坐起來,兩指夾住那隻蝴蝶結,手指微微一錯,紗布斷開,胸口頓時鬆快了許多,轉頭而望,隻見不遠處有一個白色的身影,伏在圓桌上,臉蛋朝外,不見表情。
程聿從床上下來,繞過桌子,走到窗邊,通過那道寬縫向外窺去,此時天光微亮,院門口守著好多個護衛,要想從這走是不可能的。這間屋子格局簡單,除了臥室,還有一個外間,那裏有兩扇窗,窗外是一小片花圃,幸好沒有人把守。
程聿走回來,利落地套上外衣,係好腰帶,然後往後窗走去,中途看到了一張微微蹙眉的小臉,或許是太累的緣故,廷雨眠臉上的紅暈基本消失了,透出一股子冷白,她伏在桌上縮成一團,像一隻可憐的,沒希望破繭的蛹。
程聿把目光往後移,看到了床鋪上被自己掀開的被子。
程聿折回去,隨便從衣架上提起一件衣服,他內功深厚,即使身受重傷,腳步依然是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