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等待(1 / 2)

咕……咕……咕......

不知從哪裏飄來一串從喉管裏擠壓出來的悶聲,一遍一遍,叫得人心煩。

廷雨眠的視線有些模糊,身上的骨頭大概是散了架,她動哪兒,哪裏就跟著傳來一陣酸痛,尤其是胸口,稍一牽扯,就痛得仿佛要裂開。

廷雨眠想站起來,努力了幾次無果,便自暴自棄了,她望著高處喘氣,頭頂上是一塊塊凸起的岩石,所以這裏是一個山洞。

廷雨眠靜靜地望著洞頂,等待身體上的痛感慢慢退去。

她的身體不再折騰了,心卻始終無法平靜。

懸空的心髒,凜冽的罡風,冷硬的水麵,刺骨的冰水,模糊的微光……

廷雨眠的記憶斷斷續續,每一樣拎起來細品,都令她覺得恍如隔世。

懸崖下的風很密,可就像輕軟的絲綢兜不住沉重的鉛塊,懸崖下的烈烈罡風同樣兜不住她和程聿急速墜落的生命。

她至今仍然畏懼窒息和漲痛,那些可怕的感覺不久前曾真真切切的在她的身體裏出現過,還好隻有一次,隻要一次,她這輩子就忘不了!

砸進深潭的那一刻,廷雨眠以為這就是結局,她自己粉身碎骨,廷家無一善終。

廷雨眠不禁閉上了眼睛,如果這次真的連累了程聿,那麼來日黃泉路上見了,她一定要先向他磕三個響頭,才能安心上路。

說到程聿,他對她說要賭一把,現在看來,他贏了,他真的帶她從鬼門關裏闖了出來。

咕……咕……咕......

思緒再次被打斷,廷雨眠微微皺眉,她知道自己站不起來,所以用下巴抵著胸口往前看,隻見一隻濕漉漉,油亮亮的青蛙正趴在她的胸口上,睜著滴溜溜的眼睛,吹氣似的鼓動著腮幫子。

“啊——!”

廷雨眠垂死病中驚坐起,那隻青蛙倒很識相,知道到自己不受歡迎,悠悠然跳開了。

廷雨眠坐在地上大喘氣,飛散在天邊的神思也漸漸聚了回來。

她撐著地麵站起來,身上還是疼,可猛地活動開了,好像也可以忍受。

廷雨眠打量了眼周圍的環境,這個洞並不深,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也正因為這樣,廷雨眠確定程聿不在這裏。

她忽然有些慌,急著就往洞口跑,不經意間卻踢到了腳下的東西。

幹草堆上放著一隻草鞋,因為顏色都一樣,她剛剛沒在意到。

原本套在廷雨眠腳上的那雙鞋子不見了,她的腳被水衝刷過,沒有了血和泥,看上去白淨細膩,隻是上麵新添了許多長短不一的劃痕,看上去更加惹人憐惜。

那隻草鞋就放在她的腳邊。

廷雨眠把草鞋拿起來,赤著腳往洞口走去。

腳下的泥土厚潤綿軟,比廷府裹血的地麵幹爽,比乾元客棧粗糙的樓梯平整,廷雨眠踩在上麵,感受到了久違的踏實。

洞內比較昏暗,外麵卻已經亮了,廷雨眠站在洞口,強烈的光線頓時讓她眯起了眼睛。㊣ωWW.メ伍2⓪メS.С○м҈

昨夜下過一場雨,岩石上的青綠變得更加濃厚,洞沿被植被覆蓋,正一滴一滴地向下落著存了一夜的雨水。

空山新雨,入眼所及,皆是蒼翠。

空氣裏帶著淡淡的草木腥氣,天空一碧如洗,陽光穿透雲層,熱烘烘地落在廷雨眠的臉上。

這麼鮮活的感覺,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廷雨眠站在洞前,背影纖細。很多年前,她也常常這樣站在門口,等廷嶽山回家。

夏天的時候,林綽帶她坐在後院的門檻上讀書,吹風,吃糕點,很多的糕點,用油紙分別包好,打開了攤在地上,下麵墊著荷葉。

她小,不識字,林綽便念給她聽,聽到“書跡濫劣者,飲墨水一升”時,她立刻跑到書房裏,大聲地告訴廷嶽山“娘的字有救了”,廷嶽山哈哈大笑,親研了一碗墨水要她端去孝敬娘親。

她喜歡吃糖蓮子,林綽怕她壞牙,買了新鮮的蓮蓬和剝好的蓮子,她不高興,林綽告訴她自己剝的比別人剝的好吃,她半信半疑的去試,結果發現苦的要死,林綽又讓她自己剝一個,沒糖蓮子那麼甜,可她隻記得剛剛才經曆的苦,不記得早前吃過的甜了,自此便也相信,的確是自己剝的最好吃。

還有小時候,她站在門口等廷嶽山回家,廷嶽山把她放在馬背上牽著溜,她第一次騎馬覺得很有意思,雖然腳夠不到腳踏,坐的也不穩,可一點都不怕,因為知道有爹絕不會讓她掉下來。廷嶽山抱她下馬,她拍了拍馬兒的脖子,甜甜道:“謝謝你啦!”廷嶽山聽了,笑著把她懷裏摟,一個勁兒地誇她。

時光轉瞬即逝,如今沒有人再告訴廷雨眠怎麼做更好,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記憶散退,廷雨眠的眼前重新被一片綠意覆蓋,樹葉已不再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