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也是一樣的慘烈。
“廷姑娘,我求求你跟唐閣主說,讓他放了我,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齊林之前隻是受到良心的譴責和為自己的性命擔憂,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真的有人要殺他,而且已經動手了!齊林不知唐協是奉攬星宮之命做事,所以舍近求遠地求廷雨眠去向唐協說情。
齊林跪下道:“廷姑娘,信我五天,不,四天,信我四天前就寄給富鍥了,他很快就會到客京,唐閣主要我辦的事情我都辦完了,看在我一直盡心盡力為你們辦事的份上,你放我走吧,讓我去見我娘,我帶著她隱居,絕對不會讓人找到我們!”
廷雨眠的目光落在地上,僵硬地讓齊林抱著她的腿搖晃,直到齊林自己崩潰,哭了起來,這些天他受了太多的壓力,富鍥根本沒對他放心,隻要富鍥反應過來,隨時都會像捏死蒼蠅那樣捏死他!
很多次齊林都覺得比起這樣擔驚受怕,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可是他放不下他老娘,這些人就以此來逼迫他,驅使他,他什麼壞事都沒做,為什麼要受這樣的折磨?好,不如就這樣讓他們殺了他,他是被殺死的,他不是故意丟下母親的,這樣好,他死了,就解脫了。
廷雨眠腿上一鬆,齊林被人猛地拉了起來,他像一攤爛泥,掛在程聿的手裏,不掙紮,也懶得爭。
“你以為你一個人走得遠嗎?”
程聿的身上還帶著戶外的寒氣,這點氣息喚回了一絲齊林的理智,可還不足以讓他放棄一死了之的決心,他決絕道:“走不遠,你殺了我吧!”
程聿道:“殺了你,你娘隨後就到。”
齊林的身子劇烈的抖動起來,他幾乎是抽搐著望向程聿,咬牙道:“你怎麼能這麼狠?”
程聿捏緊齊林,逼他更靠近自己,“我會更狠,如果你不配合我把你送走,還繼續說著剛才的那些蠢話,我就送你們母子一起上路。”
齊林不敢相信地張大嘴,“你,你願意放我走?”
程聿丟開他,“你的命比你想的要有價值的多!”
齊林忽然又有了對生命的渴求,不,應該說比之前更加強烈,他撲上來道:“那你!”
程聿道:“孤影今晚會送你出城,離開後就不要再回來。”
結束了?齊林仿佛劫後重生,深深地喘了一口氣。
程聿回頭對廷雨眠道:“叫孤影進來,他在外麵。”
孤影進來帶走了齊林。
程聿關上房門,廷雨眠藏在陰影裏,燭光落在她腳下不遠處,程聿過去牽她的手,廷雨眠感到手中異樣,低頭一看,驚道:“你受傷了?”
程聿不說話,廷雨眠讓他坐在凳子上,自己端來清水,白酒,和毛巾,蹲下去給程聿清理傷口,“有點痛,忍忍”,廷雨眠道,她當然知道這點痛程聿不會放在眼裏,但她還是很小心,有些太小心了,低著頭的樣子仿佛全神貫注,她的一根手指卷在毛巾裏,其它的手指握著,偶爾不小心劃過程聿手背的皮膚,很涼。
程聿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廷雨眠手中的毛巾被抽走,程聿道:“有心事?”
廷雨眠低下頭搖了搖,程聿把手肘撐在大腿上,微彎著腰,單手捏著廷雨眠下巴,讓她抬頭看著自己,廷雨眠道:“我擔心唐周。”
齊林的下落很重要,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可以證明唐協李代桃僵之計的人,唐協的計劃一旦敗露,全家性命難保,唐周也不能幸免,他對廷雨眠至真且誠,廷雨眠為他擔憂很正常,但程聿的眼神卻很冷淡,仿佛還有些受傷。
“唐周不會有事。”
程聿鬆開廷雨眠的下巴,廷雨眠覺得凝聚在她周圍的那些溫暖踏實的氣息也隨之遠去,程聿拿起桌上的那瓶酒,直接淋在了自己的傷口上,廷雨眠低呼一聲,匆忙拿起桌上的毛巾,還沒碰到程聿的手,就被他看也不看的奪走,胡亂抹了兩下,隨手扔在一旁。
廷雨眠眨了眨濡濕的眼睛,走到床邊坐下。
一個時辰後,敲門聲響起。
“進來”
“主人”
“如何?”
“齊林被平升帶走了。”
一陣尖銳的響聲自耳畔響起,孤影目不斜視,程聿靜了靜道:“把包袱帶給竹影,回唐協身邊去。”
“是”
門被重新合上,程聿轉身,看到燭火照映下的廷雨眠。
廷雨眠想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程聿走到她麵前站定,看樣子是伸手拉她,廷雨眠卻往後掙了一下,結果站在原地沒動。
程聿的臉色也不好看,最終卻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將廷雨眠抱進懷裏。
兩人完全貼在了一起。
程聿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心裏有點煩,不是衝你。”他把嘴巴貼在她的頭頂,放鬆而依戀。
一聲短促的嗚咽,程聿的背上挨了一拳,他悶哼一聲,把她抱得更緊。
廷雨眠道:“就是因為你總是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讓我覺得置身事外,我才不敢對你說,裴右洵是我的朋友,我擔心他,和我擔心右濘是一樣的,我不能總欠他的,問問你自己,換作是恒夜和唐周,你會怎麼想呢?”
懷裏充實的感覺勝過一切,程聿氣也消了,他明知道廷雨眠對裴右洵的關心和唐周、裴右濘無二,他早就清楚廷雨眠最終的選擇是什麼,可他還是會介意,尤其是今天廷雨眠對他撒謊,她對他一直很坦誠,難得破一次破例,還是為了裴右洵,叫他如何不怒?
此時廷雨眠不再遮掩羞澀,全然靠在程聿的懷裏,可是對他又打又怨,程聿反而釋懷了,廷雨眠才十六歲,連番遭受到命運的捉弄,她哭得不少,可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自棄的話啊,就因為這樣,他便覺得廷雨眠的堅強是理所應當的,還為了一己私欲,把她獨自舔舐傷口的權利也剝奪了,多自私,多殘忍!
程聿擁了擁她,輕輕一笑道:“好,不欠他的,欠我的。”
廷雨眠無聲無息,不反抗也不回應,什麼反應也沒有,程聿難得說一次俏皮點的話,就受到了這樣的冷遇,他也不惱,默默地抱了廷雨眠一會兒道:“未必是他。”
廷雨眠從程聿的懷中抬起頭,程聿沒有放手,就這麼鬆鬆地圈著她,低頭道:“今晚放走齊林隻是一個誘餌,但是不能肯定釣上來的,一定就是我們想要的那條魚。從今晚的事來看,裴右洵絕對有鬼,但我覺得他並不是幕後黑手。但凡做一件事都會有動機,裴右洵生性謹慎,更是如此,他是少莊主,是獨子,名利雙收的人,何必要害他爹呢?唐周對他忠心耿耿,又是裴右濘的心上人,裴右洵更沒理由害他。”
廷雨眠眸光亮了一瞬,程聿心裏冷哼,麵子上還是淡定的樣子,廷雨眠眼睛裏的光如煙花般湮沒,她說,“你在說謊是不是?”
誰扣住了齊林,誰心裏就有鬼,這話是程聿親口說的,所以他當時是故意試探她的反應囉?
廷雨眠嘟著嘴瞪他,程聿卻把手臂收攏了一些,廷雨眠道:“那他為什麼要扣下齊林?”
程聿道:“名利權情,是就難免受到這四樣東西的誘惑,就像我剛才說的,裴右洵名利權都有,要說情,陳薑和陳河都死了,裴右濘不出意外會嫁給唐周,應該無人可以威脅到她的幸福,要說是為了你,”程聿沒等廷雨眠有所反應就笑著搖頭,“我覺得裴右洵還沒有這麼卑鄙,正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缺,所以他的動機也許不是謀求。”
“那是什麼?”
“遮掩”
“遮掩?”
“比如裴右洵知道江湖中有人會對齊林不利,那麼齊林離開客京後,很有可能就性命難保,裴右洵答應與我合作,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算盤,就像恒夜要從他手裏謀取龍城和葉城一樣。裴右洵知道齊林今晚離開客京後就會死,而且很清楚地知道他會死在誰的手上,可是那個人與明月山莊有不可言說的關係,裴右洵不方便對我們直言,當然,這是個假設,事實怎麼樣,還得繼續查下去。”
程聿道:“所以樂觀一點看,裴右洵的異常隻不過是多給我們提供了一條線索罷了,你實在不必為了這點意外而方寸大亂,想想我們最終的目的,當務之急,是要先解決齊林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