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按江東王的性情,窮途末路之下,他不會放過淩霄。所以,當曹煜稟報通往宮牢的密道被江東王封了之後,皇帝不再拖延,令曹煜用火藥將出口炸開,率兵強攻。
他將一切都算到了,唯獨沒想到,月夕竟然到了那裏去。
趙福德說,沈儀得到了解開沈劭那封禁經脈之術的辦法,沈劭落在江東王手上,她知道如果他再動不得武功,便會有性命之危。
而月夕,皇帝知道,她是為了淩霄。
她和自己一樣,知道江東王不會放過這個妹妹。
萬一淩霄遇險,世上能救她的,隻有月夕。
頭一回,皇帝感到無比的無力。
兩軍對壘,有三成勝算,他就敢冒險一試,將對方置於死地,無法翻身。
無論麵對丘國還是江東王,還是其他任何事,他都自信十足,從不曾畏懼。
唯有月夕。
自從她出現,他就從未有過這樣的自信。縱然坐擁天下,她也從不曾理所當然地像他的臣民那樣歸屬於他。
他曾問過自己,自己之所以把她放在了心上,是不是其實就是因為她與別人不一般,而他有些無聊的掌控之欲?
可如今,他知道不是。
這世間,他就算掌控一切,她也仍舊無法取代。
皇帝吸一口氣,卻無法平複心中的恐懼,濕潤再度占滿眼眶。
“你騙人。”他喃喃道,“你騙人……”
他低頭,將臉深深埋在月夕的身上。
“疼……”一個細微的聲音,倏而傳入耳中。
皇帝定住,猛然抬頭。
卻見月夕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似乎不耐屋子裏的光,眉頭皺起。
“你的手……抓得我疼死了……”她氣若遊絲,卻似不滿得很。
一聲驚叫,從外麵傳來。
好像是周嬤嬤的聲音,拉長了嗓子,像是撞了鬼
皇帝仿若未聞,隻看著月夕,怔怔的,一動不敢動,仿佛眨眼之間,她就會消失。
直到聽到她說“水”,他才回過神來,忙拿起一旁的杯子。
皇帝想將她扶起來喝水,卻又擔心她身體脆弱,一碰不敢碰。他忙又拿起一隻湯匙,輕輕喂到月夕的嘴邊。
月夕喝了兩口,似終於緩過來,望著他。
“你方才說什麼騙人?”她的聲音仍舊發澀,“誰騙了你?”
外頭亂哄哄的,接著,一陣腳步聲跑進來,劉荃在外間又驚又喜地說:“皇上!公主醒了!”
月夕的眉間一振,便要起來。
皇帝卻將她按住。
他朝外頭應一聲,繼續給月夕喂水:“沒有誰騙我,你聽錯了。”
月夕盯著他:“你的眼睛怎麼紅了,你方才在哭麼?”
皇帝正色:“胡說。”
“子澈,”月夕輕聲道,“你是不是怕我再也醒不來?”
皇帝放下杯子,注視著她,目光灼灼。
“你醒來看我到,想說的就是這些麼?”
外頭仍鬧哄哄的,趙福德從隔壁院子匆匆趕過來,聽說淩霄醒了,喜不自勝。
“皇上在何處?”他問劉荃。
“還在女史屋子裏!”
“女史如何了?”
“不知……”
趙福德按捺不住,徑直朝西廂那邊跑去,進了門之後,他一路往裏,才撩開紗簾,猛地停住腳步。
劉荃緊隨其後,見他突然轉身,嚇一跳。
隻見趙福德支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而後,指了指外頭。
劉荃會意,忙跟著趙福德退出去。
他忍不住回頭。
紗簾後麵,隱約可見那相擁的二人。
臉不由臊熱起來,劉荃加快幾步,跟著趙福德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
“師父,”他高興道,“我去年下了五十兩銀子的注,賭皇上和公主今年大婚,師父說我能贏麼?”
趙福德也笑了笑,卻將手裏的拂塵敲了一下他的帽子。
“不要命了?宮中不許賭博。”他不鹹不淡地扔下一句話,哼著小曲,踱步離開。
太陽照在臉上,和著春風,教人渾身舒泰。
趙福德望著天空,眯了眯眼。
這宮裏的春天,終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