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觸動心事,李東陽注視著秦安,正色道:“我還有未盡之事。”
“清平司名義上直接聽命於皇帝,可如今皇帝……”秦安及時住嘴,生怕自己這地兒也有劉公公耳目,隻是微微挑眉示意,神色暗淡,“本質上還是劉瑾說了算。他要是借著清平司做些有悖天理之事,學生不知如何自處。”
這是一個良知和性命之間的選擇,而李東陽不可能不清楚秦安的本心,也不可能不知道清平司存在的意義,但他明知如此卻依舊選擇拉詔獄中的秦安一把,將他送入清平司,明麵上說可以借著清平司的手查明秦家的案子,實際上的動機,秦安不敢猜,也猜不透這位老謀深算的恩師。
秦安不蠢,明麵上李東陽把他從詔獄撈出來,給了他一個機會查明秦家案子,同時也更加接近權力中心,這看似是給了秦安一個新的人生,俗話說,出來混是要還的,將來他要拿什麼來還,而李東陽想要什麼?
“隱而不發,韜光養晦,”李東陽拿著茶盞暖手,說了半天話也不喝一口,生怕自己學生下毒似的,“五年的刑部尚書還沒當明白麼?詔獄的三年你還沒想明白麼?恩澤,官場非兒戲,每一步都需三思而行。若執意對抗劉瑾,你的後果必然十死無生。”
“老師,學生不明白,”秦安知道李東陽要他違背良知,去當劉公公的走狗,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您總是說始終確守初心,纖毫物欲不相侵。如今這等世道,若繼續姑息縱容,必定會引發大患。於國於民,應當匡扶正道,去喚醒那些良知,看看他們依附的是怎麼一個奸宦!”
李東陽拍案而起,一向溫和的他此時臉色微慍,厲聲道:“那你就去死諫!去上奏彈劾他!除了白白犧牲一條命,你還能得到什麼?我是教你要確守本心、守正道,換到現在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做法,懂得隱忍才是正道!審時度勢才是正道!”
如今,非劉瑾黨羽而在朝為官者,誰不是背負罵名?又有誰是真的心甘情願迎合一個奸宦?
“唉,”李東陽深深地歎氣,無奈道,“當世人都醉著,你那點清醒又該放哪兒呢?”
秦安被李東陽突如其來的發怒嚇到了,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三朝老臣,李東陽的話把他撞個清醒,久久回響在腦海。秦安終於妥協:“學生知錯,定謹記先生教誨。”
“你日後多加注意,時機一到,我來要一樣東西。”李東陽放下茶盞,起身整理衣襟,準備離去,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麼,頭也不回朝秦安擺手,“你的泡的茶我不敢喝。愣是想不明白你是怎麼把茶泡的那麼一言難盡。”
秦安:“……”
按照指引,秦安七拐八繞來到傳說中的清平司,看到自己辦公場所,他心裏一陣悲憤。
還不如昭獄!起碼有個不漏雨的頂!
門口“清平司”的牌匾搖搖欲墜,運氣差的沒準就能和它相互吸引,苑裏積雪堆成小坨,勉強掃出一條供人通行的道路,積水把地上弄的跟下了雨似的,更讓秦安震驚的是,這裏居然一株綠植都沒有!他甚至能想象夏天這裏簡直能燒起來。
那條在積雪中蜿蜒的小道通往一處破舊的殿宇,屋頂顯然被雪壓塌一個大坑,正在接受陽關洗禮,搞不好還把雪曬的融化,雪水流的屋裏到處都是。
“天呐。”秦安有點不想進去,他可能要麵對一群好吃懶做的同僚下屬,還有被使喚去掃雪修屋頂的風險,畢竟裏頭應該都是“關係戶”。
正使整日不知去向,清平司目前理論上是他這個副使說事兒,他突然有點理解正使大人為什麼選擇雲遊四海。
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把手伸向那扇略微腐朽的木門,還未等他敲門,就聽裏頭“哈”一嗓子,隨即兩扇生命垂危的木門猛地往兩邊開啟,木門終於支撐不住,離開了門框,一夥兒穿著神似牛鬼蛇神的青年男女朝他露出八顆大白牙,男子利索地放下木門,“劈裏啪啦”跟著女子一通鼓掌,女子倏地大吼一聲:“一、二!”,兩人拍著掌齊聲歡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秦大人就職清平司!”
屋裏小案前站著的男人見狀,抬起頭大聲罵道:“蠢貨!”接著繼續埋頭看書。
秦安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無處安放,他被這盛大的歡迎場麵震撼了,可能一群二百五要圍著他載歌載舞。
“抱歉抱歉,來錯地方了,告辭!”秦安掉頭就走,準備去詔獄問問還能不能收不收他。
還未等秦安逃離清平司,就被劉公公迎麵堵了回來。
半刻鍾後,秦安就被趕鴨子上架,帶著三個品種不明的下屬接了他上任後的第一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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