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得措手不及,一杯茶燙了手竟渾然不覺。
“哎呦,灑了,看把八妹妹嚇成這個樣子,又不是綁你去當街騎木驢!”五姨太嗔怪著,我麵紅耳赤,終於知道詠芰為什麼義憤填膺到如此地步,為什麼九爺欲言又止一臉尷尬。
秋日,桂子如金,綴滿枝頭。幽州的黃金桂是極品,慧巧的蘅芳苑裏種有兩株。姐妹們應邀前來賞花品桂花酒吃桂花糕時,我送走了詠芰,獨自來到蘅芳苑,裏麵已經是姐妹們齊聚,熱鬧非凡。我同姐妹們見過禮,正欲落座,見芷蔓同兩個表姐姐在菊花叢中嬉戲奔跑,她見我過來,興奮的笑了撲進我懷裏。
“蔓兒,看你跑得這一頭汗”我嗔怪著俯身為她擦汗,卻聽九姨太揚了嗓門刺耳的聲音在神秘的說:“千真萬確呢。九爺身邊的小廝串兒說的,是九爺給了他銀子,吩咐他去桂花巷去尋些女子來,要豐乳肥臀的,要看上去鄉土笨拙的,身子發福的,還要使了錢就恩呢該守口如瓶的。你們說說這九爺,這胃口都變了。怎麼喜歡鄉下女人了?依我說,大姐,還是快些給九爺尋一房媳婦吧。我說合的那家姑娘雖然門第差些,可是溫恭淑良呀,人也生的俊美,同咱們九爺天造地和的一雙佳人呢。就說九爺這麼躲躲閃閃的跟饞嘴貓兒似的,東叼一口,西偷一次,被老爺拍老鼠一樣的往死裏拍,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我聽得怔住,目光愕然,九爺,他去秦樓楚館尋個鄉土味兒的妓女?莫不是為了……
我恍然大悟,怕是為了我昨日之托,他為了能掉包,隻得用此計去周旋。隻是如何這麼縝密的事兒竟然被九姨太得知了?這個長舌婦,若是傳去了致深耳中又不定如何了?
我總不能坐以待斃等她來四處詆毀九爺,恰是淩霄和牡丹二人端了一盤子新剪的菊花過來,我便拾起一朵絳紫色的花雨菊來,在鼻子邊嗅嗅說:“九妹妹如今說話可是要小心了,老爺這些日子聽說不少詆毀他的話,最恨那無事生非的。莫要傳去了老爺耳朵裏,親者痛,仇者快的,未必能辦了九爺,反給妹妹惹一身騷,搞不好再招一頓嘴巴扇。姐姐不過是為了妹妹你著想,九妹妹就這麼一聽。”
誰想九姨太如今可是眼兒一挑得意的說:“我還怕了誰不成?幸好老爺是個眼睛雪亮不揉沙子的,今兒一早聽了這話去,氣急敗壞的就綁了九爺來拷問,還不曾用賊刑就一一招供了,氣得老爺吩咐人拖他去二門狠狠的打呢。如今府裏的仆人都在儀門那邊觀家法呢。”
我的頭一陣轟鳴,若為了詠芰的事兒弄巧成拙害得九爺受罰,可當真是我的罪過了。一陣驚惶,旋即二姨太驚得細問,大太太慌得就要去看,五姨太寬慰眾人不必慌張,派人去前麵打探,這就亂作了一團。九姨太從托盤裏拾起一朵花又丟下說:“我就說嘛,我看不上眼的,有人偏當個寶。都不信我的話,這本不是我告發的,是小串子在園子裏自己說走了嘴,給他主子惹的禍事。”
我見到狗兒,他嚇得麵如紙色,偷偷對我說:“八姨奶奶,你是沒有見呢,可是嚇死人了。九爺的腿都要被打斷了,那樣子好羞人的,老爺就是不肯輕饒,還逼九爺在大板子下背家規。”
我極力忍了悲憤,渾渾噩噩的回到曲水龍吟,今日的竹子都似在為我哀吟,沙沙的聲音夾帶著透骨的秋寒風涼。他竟然坐在石桌品茶,披一襲軟緞提花袍子,手裏把弄茶盞。
“去看過他了?”他問,酸酸的。
“老爺好興致,大冷天在庭院頂了秋風品茶;儀門裏捕風捉影的痛責兄弟;如今尋來曲水龍吟,又有什麼讓漪瀾大開眼界的?”
“我不想同你拌嘴,我很累,給我揉揉額頭。”他說,露出一臉疲倦。
他打兄弟打得腰酸背疼的累了,讓我來為他解乏,我抿咬了唇,他扭頭望我,似有滿眼的委屈。
我們僵持片刻,卻聽人驚叫著:“九爺,這是怎麼了?”
扶著串兒的手跌跌撞撞的進來了九爺,他一臉慘白,如灰紙顏色,額頭上豆汗浸濕了麵頰,目不斜視的直奔致深而來,跌跪在致深麵前,沙啞的聲音喊一聲:“哥!”腿一軟,噗通跪在當地。
致深的麵容未變,隻是唇角微微抽搐一下,靜靜坐回椅子上問:“還沒打趴下?那就拖出去再打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