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不去(1 / 1)

「你喜歡雨?」突然地,男人低柔的嗓音在狹小的車子空間響起。聶淩從窗戶上的投影回過神來,轉頭看看坐在身邊的施演。

後者微微側首望著他,看見他回神了便又轉回頭坐直了身子。

他想起男人問他的問題,「我不喜歡雨。」

「……是嗎。」男人應了句話,到底是回頭望著他了。

聶淩和他對上眼,仔細望著那雙黑眼睛,有些沉醉。這麼多年來,他們之間傷的傷,死的死。改變的事情那麼多,而隻有施演的這雙眼睛,是一直沒有變過的。他總是這麼望著他,黑幽幽的眼珠子像是一攤湖水。

他突然醒過神來,眨了眨眼,「你在看誰?」

被問到的人愣了一愣,雖然不明顯,但聶淩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施演的一個小動作他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他的心裏突然有些期待,「我很謝謝你,捐獻了這雙眼睛給我。」

「我喜歡雨。」男人卻答非所問,他望了望窗外,淡淡道,「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總是喜歡坐在車上,看著窗外。」

聶淩看了看窗戶上男人的側臉。

「你不問為什麼麼?」施演看了看他。

「……為什麼……」

「雨,很自由,我一直都想像他們一樣自由。」施演驀地笑了一下,聶淩正盯著看,幾乎失了神。

他都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施演的笑容了。

「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被束縛,不要去回想過去,但是又一直控製不住自己。」話語頓了頓,「我其實很羨慕你,前塵往事……如果能忘記的話,該有多好。」

話到這裏,刺耳的鈴聲打斷了他們。

施演看了看電話,臉色突然就凝重起來。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聶淩跟在施演的後麵,前麵的男人雖然不動聲色,但步子邁的很大,像是特別急的樣子。聶淩想不出來是什麼人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至少在他上一輩子裏他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這種像是要丟失最重要東西的表情。

「施總裁,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這個嘲弄意味十足的聲音聶淩倒是不陌生,他從施演身後微微探出頭去,果然便看見聶一聖環抱著手靠在牆上。

他身邊坐著的是聶浮生,那個間接害死了他和他的兒子的青年。

青年很憔悴的樣子,撐著頭不耐煩的問著身邊的人,「我可以走了吧。」那個叫莫海勝的保鏢微微彎下腰,「醫生要求你們得呆在這裏等結果。」

「我可想不出我有什麼原因要呆在這裏等我的仇人的死亡時間。」青年揉了揉眉頭,站起身,「我要走了,聶一聖,你想呆著就呆著吧。」

他望了眼施演,點點頭又看了看身後的聶淩,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身邊還站在莫遠洋,嘴角掛著微笑說了些什麼後,青年才衝他微微頷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聶淩站了一會,才明白過來這裏的情況。

應該是他前世的身體撐不住了。其實也是,丟了魂的人,怎麼還會有生命呢?

他望了望坐在椅子上的施演,有些莫名其妙。

其實也不怪的,他花了這麼多年,到底是弄不清楚施演的心思。哪怕他猜得透他的一舉一動,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那麼做。

就像許多年前,他給了一筆錢給那個女人叫他離開施演的時候,施演在夜晚的時候主動卻不粗魯地擁抱他,並在他假裝熟睡的時候親吻了他的額頭。

他想了那麼多年,卻還是不明白。

等醫生出來的時候,施演才回過神站了起來。

作為主治醫生的宮常搖了搖頭,視線移過來看見聶淩的時候還愣了愣。聶淩對他用口型問了聲好後對方就連忙和等候多時的眾人開口,「我們盡力了。」

聶淩覺得有些好笑,他之前在家裏養病的時候陪著陳昭月看了太多的生死相隔的片子,似乎每個救人於生死的大夫都喜歡說這麼一句話來表現他們盡力了。其實直接說死了不就更方便麼?

況且拐彎抹角這種事對等待著的這幫人來說也是沒有必要地。

後麵便是一些繁瑣的處理後事事宜。施演似乎忘記還有他跟著,自顧自的進了病房。他自己站了一會,看見宮常空閑下來過來拉住他,「你怎麼和施先生在一起?」

「我今天去公司和他解釋辭職的事情。」聶淩先回答了他的問題,「裏麵那個人……」

「哦,對,那人就是施先生的養父聶淩,說起來對你也有恩的,可惜姐夫不爭氣,幫不了他。」說著說著似乎很沮喪,撫摸了一下他的頭發歎著氣。聶淩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說什麼。

沒想到聶淩做了一輩子的壞蛋,死去的時候也還是有人會惦記的。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是死有餘辜的。可惜就是害死了另一個孩子。

他虧欠的人太多了,卻已經無法補償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