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簡直想冷笑。
他以所向披靡的兵鋒奪得皇位,想著讀書人博取功名不容易,朝堂上便寬柔並濟,未用雷霆手腕。當時嶺南捷報傳來,他心緒不錯,雖覺葛老頭聒噪得很,手也伸得太長,卻也暫未作色。
而今看來,果真是過於縱容。
若此人真是受於尚書慫恿,這般臣子自不可姑息。新朝初立,正是擺規矩的時候,這倆倒是頭鐵,利欲熏心白日做夢,牽著手就找死來了。
既是上趕著找不痛快,自該成全他們。
何況,登基後後宮空置無妃無嬪,看慣了三宮六院,盯著那塊肥肉的恐怕不止於家。合該做個筏子,讓眾人死了這條心,勞永逸。
謝珽眸中掠過抹寒色,收回視線。
“春色將盡,擇日在宮裏設個賞春宴吧。請那些世家和官宦貴女們來湊個熱鬧。”暗怒斂去之後,他的語氣已漫不經心。
說話間,搛了香嫩的春筍喂到她唇邊。
阿嫣就著筷箸吃了,知他這是宴無好宴,不由挑眉笑道:“是賞春宴呢,還是鴻門宴?”
“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繼而永絕後患。
柔暖春光照入窗檻,謝珽淡聲道。
……
回到宮裏,已是後晌了。
謝珽是個勞碌命,聽宮人稟報說賈公兩回到殿前求見,說是有事商議意欲請旨,未及歇息便去了麟德殿。
阿嫣則乘了肩輿回鳳陽宮。
主仆倆才剛進門,盧嬤嬤便迎了上來,未及進殿,便扯了扯玉露的袖子,低聲道:“娘娘的身子可還好?”
“好得很呀。”
玉露被問得莫名其妙,見盧嬤嬤比了個隱晦的手勢,才猛地反應過來。因這事是盧嬤嬤牢牢記著,玉泉準備東西的,她之前也沒想起來。加之夫妻倆微服出宮,唯有她隨行伺候,要打點的事情頗多,倒給忘了。
此刻被提醒,才想起月事已兩日沒來了!
玉露心頭微微跳,見阿嫣已進了內間,似要換衣裳,忙跟過去耳語幾句。
阿嫣總算驚覺,眸色微緊。
請太醫的事已無需吩咐,就連曾媚筠都被盧嬤嬤請來了,就在太液池邊賞花。這會兒派內侍去請,沒多久就來了。
她對阿嫣的身體熟稔之極,得知月事未至,摸了摸脈象後心中便有推測。隻是時日太淺,尚不好定論,便笑吟吟道:“據我瞧著,應是孕象。但我不是專擅此事,待會再讓太醫瞧瞧,就能有數了。”
沒多久,太醫匆匆趕來。
論博覽群書,見多識廣,他自然比曾媚筠差得遠。但輩子專攻婦人孕育之事,在這看家吃飯的門道上,他卻是滿京城無人能及的。
門扇緊掩,簾帳垂落,滿殿安靜裏,他仔細診了兩回,又同曾媚筠請教了兩句,問過今日飲食歇息等事後,才自起身,含笑恭敬行禮。
“脈象圓滑流利,如盤走珠,目下雖不甚明顯,卻已能斷定。娘娘既孕有子嗣,往後飲食起居,就該分外留心了。”
老太醫揖及地,畢恭畢敬。
阿嫣呆了呆,“當真?”
“微臣可以擔保。”
這般篤定的態度,顯然已十拿九穩。
阿嫣未料腹中悄無聲息的便有了個孩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靠看了眼與平常沒半點不同的小腹,回過味時,笑意亦迅速漫上眼底。
而後愈來愈濃,溢至眉梢。
她的腹中有了孩子,跟謝珽的孩子。
她就快是做母親的人了。
雖然早有預想,這刻真的來臨時,那感覺仍是極奇妙的。最初的懵呆過去後,歡喜鋪天蓋地的湧上心間,她拿手覆在小腹,不自覺小心翼翼起來,時間竟忘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