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輩子吊兒郎當,從未有人覺得他是一個可靠的人。

他也從未想去證明。

左右不過是個江湖遊醫,混口飯吃罷了,活得逍遙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寧願這般玩世不恭。

可就他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人,竟然也有人對他說,“我相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做什麼啊?”付承羨長長歎了一口氣,頭後仰靠在了榻欄上。

腦袋中回蕩的全都是陸訣對他說過的話。

那人字字句句麵無表情,語氣全無波瀾,可就是聽得他心情起伏,難以自持。

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後,他啞聲開口道,“加一味桔梗,半錢。”

江煜沉默著沒有動。

“桔梗?不是與白芨相克嗎?”沈長安有些驚訝,在東宮那一夜的通讀醫學古籍之時,她也曾猜測過這治療災疫的方子。

桔梗和白芨都是能治療這樣的瀉吐性疾病的,然而書上寫的明明白白的。

桔梗與白芨相克,不能同食,若是同食,必然反衝,重則致死。

“去吧。”付承羨沒有過多解釋,聲音沙啞地重複道。

江煜看了眼付承羨的神色,拉過沈長安道,“走吧。”

……

他們二人動作很快,中藥被分裝在布袋之中,很快就取了回來。

付承羨在內室架起一隻小爐,親自煎起了藥。

藥香的苦澀在內室之中彌漫開來。

微黃的藥氣蒸騰而起,氤氳起內室死氣沉沉的氣氛,宛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付承羨麵無表情,時而添藥時而添水,眉間沉重,一刻也不放鬆的看著爐上的藥罐。

修長的手中握著那一味桔梗,好似還在猶疑。

隻不過下一瞬看了一看榻上躺著的人,眼眸的狠色一閃而過,手拿到藥爐之上,果斷地將桔梗放了進去。

室內氣氛陰沉濃重,付承羨就這樣沉默的煎了幾個時辰,藥氣被盡數收在瓦罐之中,瓦罐邊上是烏黑的藥渣。

他拿了被藿香水泡過的瓦罐蓋子將藥罐緩緩叩合,小火收汁,藥意也跟著越發苦澀起來。

他盛了一碗出來,烏黑的藥汁正漫著蒸汽,苦中帶了幾分酸澀。

似乎是預料到他要做什麼,江煜皺眉喊了一聲,“你做什麼?”

付承羨沒有回答,仰頭喝了那碗藥。

他眉頭緊緊皺起。

這藥,真是他娘的太苦了。

瞧了一眼榻上的人,付承羨微微挑眉。

給她喝喝這麼苦的也好,真想瞧瞧她會是個什麼表情。

藥液順著喉間滑下,帶著幾分滾燙一路滑到胃間,帶起全身都有了幾分暖意。

“付承羨,別人還沒救成,你先死了。”江煜聲音微冷,定定地看著他。

“人家陸姑娘都相信我,你怎麼還不信?”付承羨無所謂的說著。

“看病抓藥這一塊,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話音未落,付承羨隻覺得心口一陣燒灼感,有什麼東西洶湧的想從食管中逸出,他下意識伸手捂住嘴。

指縫間逸出了鮮紅。

他拿下手,隻見掌心一攤血跡,觸目驚心,帶了幾分還未被全然吸收的黑色藥液,烏黑暗紅凝在一處,仿若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