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垂下的眸子微微發紅,鋪天蓋地的心疼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自從他回西承以來,每日監視他的人便不下百餘,他的一寸表情甚至一寸紊亂的呼吸,都會成為他們要挾的理由。

眼下大概就有弓箭手吧,隨時準備著,在試探他心中的籌碼,在殺死東梧太子與得到西承玉璽之間權衡。

江煜唇邊勾起自嘲的微末弧度。

如今他還沒有辦法,在西承皇帝布下的重重障礙之中,護她周全。

清風徐來,西承官道兩旁的桂花香氣被送到沈長安麵前,馥鬱清香之中,她聽到了他宛若飛泉碎玉的聲音。

她日日思念夜夜入夢的聲音。

“東梧殿下,自重。”他輕聲道。

他聲音淺淡,但字字卻宛如刀子一般落在沈長安的心上。

她臉色微微泛白。

怔愣之中,她自己輕輕鬆開十指。

他的袍袖已經被她拽出褶皺,精致的竹紋微微變形,在斜陽的照射下閃著不規則的光影。

她一雙眸子之中的光全部都滅了下去,從聽到他這句話開始。

她輕輕笑了一笑,垂著頭本分地一步一步退開,同他保持好距離,平靜道,“抱歉,是我打擾了。”

江煜深深地看了一眼她麵上的神情,眸光微微顫抖。

“錯把您認作了我從前的故人,抱歉。是我唐突了,故人早已身死,你不是他。”沈長安輕笑開口,喉間的哽咽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

“從前我便說過,他若不喜,我絕不糾纏。”沈長安定定地凝著他,一字一句說道。

說完這些話,沈長安莞爾笑了一瞬,帶著滿眼的平靜轉過頭去。

唇角自嘲一般地勾起,她一直努力讓脊背挺得很直,不露出半分狼狽。

江煜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將被沈長安握皺的袍袖收攏,麵無表情地對車夫道,“走吧。”

馬車的幕簾被放下,他看著那袍袖,一點點將那些褶皺捋平。

如今江南王家,臨安何家,崇州程家嗎,越北十八郡都已歸屬於他。

還有……凜州張家,獻州梁家,平陵十三縣,南陽十七州……

他緩緩撚平袍袖之上的褶皺,一雙銳利而深沉的眼蒙滿了詭譎和黑暗的氣息,薄唇抿成狠戾弧度,麵色沉冷無比。

如今被人百般監視,自然是舉步維艱如履薄冰,連將這其中的緣由說與她聽都不能。

待到這些事情做完,他定要護她一世平安。

回想起小姑娘剛剛的神情,他眉心輕輕皺起,心髒不住地下沉,連呼吸都有幾分費力。

他伸手捂住心口,緩緩闔了一闔眼。

……

西承近來天氣大好。

朝貢宴如時開啟,來自南詔東梧北狄的皇子齊聚一席。

南詔是派得太子殿下前來,而北狄因得太子殿下尚年幼,故而派了三皇子前來。

東梧自不必說,是沈長安親自前來。

西承氣候幹熱些,金桂適宜。

宴席之上的酒都是桂花所釀造的酒,甘甜可口,回味悠長。

沈長安啜飲了幾杯,抬眸看了幾眼歌舞表演,覺得很是無趣。

好在這一場之中並沒有見得江煜的身影,想來世子殿下回朝一事西承皇帝也是一直對外隱瞞著的,雖然不知曉是何用意,不過她如今也確實不想再看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