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353年12月31日,雅諾斯。
帝國人永遠都不知道“寒冷”二字的真正寫法。每個千裏迢迢進去帝國境內的瑞文斯頓商人都會這麼說。這個以軍紀嚴明的軍團方陣著稱於世的國家不單單是繼承了古巴克斯帝國的政治結構,就連那從巴克斯大陸刮過來的炎熱季風也照單全收。才被暴雨洗過的雅諾斯依然蒸騰著讓人煩躁的熱。
埃修·巴蘭杜克也很煩躁,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可以有很多理由煩躁,比如為碌碌無名煩躁,比如為無所事事煩躁,比如為深陷情網煩躁……但埃修的煩躁不屬於其上的任何一種。因為今年的年祭決定在雅諾斯的角鬥場中舉行——天可憐見!十八年來年祭在塞茲、伊索斯中像是一個皮球一般來回翻滾著,今年怎麼就大發慈悲落到雅諾斯頭上了?埃修可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他今晚就會出現在角鬥場,而不是自己的囚室,這樣他就再沒時間去翻譯那最後的一篇鬼畫符,而到時候那個老酒鬼必定又會把自己的腦袋按到劣得發濁的酒中,想到這裏埃修更煩躁了——他從哪搞來的這麼多酒!
是的,我們的埃修·巴蘭杜克是雅諾斯角鬥場的一名死囚,關押了十年的死囚。十年來他甚至沒有出現在角鬥場上一次,像是一柄利刃般被雪藏至今。而埃修他也確實是有被雪藏的價值,這個年輕人並沒有讓人驚歎的魁梧身材,相反,他個頭偏高,體型勻稱,眼神也不是那種透著血腥味的凶狠,而是安靜而憂鬱。比起一個準角鬥士,埃修更像一個行走在曠野間地床天被的吟遊詩人。但當他低頭沉思,全身肌肉無意識地繃緊時,任誰都會覺得那是一塊古銅色的磐石。
這時候有人踢了磐石的屁股一腳,埃修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泛黃的液體頓時淹沒了他的腦袋。埃修嗆了一口辛烈的酒,惱怒地掙紮起來,但是有人在身後狠狠地摁住了他的腦袋,無論他怎麼胡揮亂踢,那隻手都穩如泰山地將他的頭按在酒壇裏。
“嘩啦”即將窒息的埃修雙手捏碎了酒壇,酒液隨著破碎的瓦片飛濺開來。身後的男人心痛地喊了一聲,鬆開了埃修,獵犬一般飛撲出去,在半空中伸出舌頭去舔食酒液。埃修哪裏肯放過這個報複的機會,他飛起一腳,踹在男人的屁股上,嗜酒如命的男人頓時橫飛出去,眼睜睜地看著酒液落在滾燙的沙地上,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小兔崽子,本事大了嘛。”男人罵罵咧咧地站起來,“你知道這一壇酒花了老子多大的功夫嗎?誒?”男人眼睛一亮,他看見了埃修腳下的木盆,裏麵盛著還未來得及喂食野獸的鮮肉。“那就拿這個來賠償吧!”說著,他信手就拉了一大塊生牛肉,狠狠地咀嚼起來。埃修冷眼看著那分量不小的生牛肉消失在男人密林一樣濃密的胡須中,淡淡地說:“上麵塗了可以刺激野獸的藥劑,對人類的效果等同於瀉藥。”
男人的表情凝固了,他跟埃修都聽到了自己的腸鳴,鬥大的汗珠自男人腦門流下,他慘叫一聲,向最近的一個角落衝刺,不一會,衝天的臭氣飄了出來,還有男人暢快的哼哼聲。WwW.com
埃修捂住鼻子,有心衝過去給這老酒鬼一腳,但是掂量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念頭。他抬起盆,把肉塊扔進獸欄,揚長而去。
須臾,男人搖頭晃腦地從角落有了出來,斜靠在獸欄邊,玩味地注視著埃修的背影。十年前他救下那個落魄的潘德貴族的孩子不過是無心之舉,誰知道稀裏糊塗地就被老巴蘭杜克托孤了——自己莫不是還真的相信馬迪甘那老瘋子的胡言亂語吧?可前任皇帝似乎真的信了,不然也不至於跟一個小貴族過不去,還派出了暗影分隊。“潘德354年,預言實現?”渾身酒味的男人抬起頭,望著雅諾斯終年熾白色的天空,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