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渾濁的眼睛再次濕潤。
“大限將至，我也想通了。你說得沒錯，沒有人願意做妾。有了孩子，或許你會同意退婚。”
“所以，原是我棒打了鴛鴦，原是我固執已見的爭那一口氣，搶了人家的正妻之位。所以她才那麼恨我，恨不能死了都要擺我一道，讓你一直覺得是我害死了她，對那老大，更是防我跟防賊似的，生怕我趁著你沒在，將老大燉來吃了，是嗎？”
老太爺感覺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那些年裏，他常年征戰在外，她要真想弄死老大，機會太多了，老大哪能活到現在啊。
“素雲，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住你。”
老夫人全身都微微顫抖著，在過去的許多年裏，她都想聽他一聲對不起，可是吵吵鬧鬧多年，他始終梗著脖子不認錯，她始終聽不到。
不想到了今日，大夫說他活不成了，他卻一連給她說了這麼多聲對不起。
誰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去改變錯誤的根源，所以才有了對不起。
那已經過去的事，改變不了，她可以不計較，這些年裏，她要的不過是一聲對不起。
如今已經聽到了，她依舊不高興，為什麼？
她忍不住，為了這錯誤的半生嗚嗚哭了起來。
當年爹娘勸她退親，她幹嘛不退？非要去爭那一口氣，說不能給他們倆好過。
既選擇了這條路，又為何不再狠心一些？
她要對付那女子的機會太多了，有的是辦法讓她一屍兩命，偏生又沒下得去手。
這般搖擺不定，才注定了一生的悲劇。
老太爺呼吸變得急促，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等不了三天，他的大限大概就在今晚。
他醞釀了好一會兒，積攢了力氣對她說：“我知道，素雲，我慕行天這輩子對不住你，下輩子，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好好補償你……”
老夫人淚流滿麵，低下頭，漠然的看著他。
“若是人真有下輩子，我不想再遇到你和李柔，就算你們變成石頭，我也要繞著你們走。”
“你……”老太爺瞪大了眼珠子，一臉悲戚，“你當真這麼恨我？”
“不，我恨我自己。”
……
何仲回來了，聽說慕行天快不行了，他官服都沒脫下，就急忙來給慕行天看病。
此時，慕行天躺在床上，雙目隻能艱難的睜開一條縫隙。
那一條縫隙裏，不停的有淚水湧出。
喉嚨裏，總是喉喉的響，感覺正喘著大氣，像是很快就會喘不上來似的。
“怎麼樣了？”老夫人看何仲收回了手，便急忙問他。
“唉！”何仲搖頭道：“已是無力回天了。”
大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沒有第一次聽到大夫說時那麼難以接受。
全家都圍在了老太爺的床邊，守著為他送終。
下人們都準備起來，白帆，孝服，香燭紙錢等等，這人一斷氣，這些東西就要立刻用上。
老夫人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淚水不停的湧出來，她的眼淚也沒有停止過。
她知道他為什麼哭，他說他死得不甘心，因為他明白得太晚。
他說，若是能早幾年想明白，他還有機會對她好一點兒。
可是現在，他連給她說一聲對不起都說不出來了。
她說，就算下輩子他做石頭，她都要繞著他走。
想得越多，他呼吸便越發的困難。
那被淚水模糊的眼睛裏，她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一絲輪廓都看不見。
“老將軍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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