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最初覺得欣慰,轉念又意興闌珊,他退回了樓梯處,走上了轉角,坐在冷硬的台階上,不想幹擾他不該幹擾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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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了引擎的轟鳴,成默猜測是哈立德開著車回來了,他起身拍了拍發麻的屁股,才慢慢走上樓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等雅典娜說“進來”,才推門而入。
看見雅典娜已經停止了練習“蛇式瑜伽”,又坐在床沿神遊天外般凝視著窗外。
成默問道:“怎麼?沒有用嗎?”
“沒用。”雅典娜搖了搖頭,“我後來又多吃了幾片,還是找不到那天的感覺,也許跟我猜測的一樣,‘草酸艾司西酞普蘭片’的藥效還是不夠強,得試看看其他的藥物。”
“一點作用都沒有?”成默不甘心的問。
“沒有,沒有出汗,沒有呼吸不暢,連心跳都沒有加快。”
成默想問雅典娜那天在船上,在輪機艙裏,在主曲軸的下麵她又是什麼感受,卻沒有問。他無奈的說:“那隻能等到大馬士革再說了,幸好敘力亞不大,大馬士革也不遠。”
雅典娜沒什麼情緒的“嗯”了一聲。
樓下響起了哈立德的聲音,成默回望了一下窗外,說道:“我們等下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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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成默和雅典娜坐上了一輛傷痕累累的三菱皮卡,這輛皮卡的車身已經撞凹了好幾處,保險杠被透明膠勉強固定在車頭搖搖欲墜。即便它下午才被洗過,卻仍然顯得又破又髒,車廂裏的設施也有點髒,還彌漫著一股奇怪的隱約臭味,一種淡淡的腐朽味道。
成默坐他叔叔沒有空調的五菱小麵包都不曾嫌棄,上了這輛車,卻很是不適。皺著眉頭,抽了好幾下鼻子。反倒是雅典娜坐在後座,表情清冷,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這時哈立德還沒有上車,在車外哄著非要跟他走的阿法芙,紅彤彤的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哈立德低聲嚇唬道:“不是哥哥不帶上你,坐汽車和坐自行車可不一樣,坐車可危險啦!萬一出了車禍,可疼了,你的眼淚都得哭幹,我們可不能讓雷克茨卡叔叔還有溫蒂嬸嬸笑話.....”
瘦瘦小小的阿法芙扯著哈立德的衣袖嘟著小嘴說道:“我才不會哭呢!我連被仙人掌紮了都不會哭,我可堅強啦!”
“那中午是誰挨了媽媽的打馬上就哭出聲的?”
“那不是因為我怕疼,是因為我怕媽媽生氣。”
說完阿法芙就跑到汽車旁邊去抓車門,哈立德沒有辦法,隻能扭頭喊道:“媽媽,你把阿法芙帶回去吧!”
阿法芙的眼眶馬上就濕潤了,等她的母親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時,豆大的眼淚已經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沿著圓潤的臉頰朝下滾,落日的餘暉穿過清透的淚滴,閃耀出了晶瑩的彩虹。
“阿法芙,跟媽媽回去,不要妨礙哥哥做事。”
坐在車廂裏的成默偏頭看著阿法芙,她的小臉已經被淚水浸泡的皺皺巴巴的了,仍倔強的抓住門把手不放,哭喊道:“開汽車這麼危險,我怎麼能讓哥哥一個人去呢?沒有我,哥哥連仙人掌果都采不好.....”
也許是注意到了成默的目光,哈立德的母親毫不留情的掰開了阿法芙的小手,厲聲說道:“聽話!”
阿法芙哭的更厲害了,哈立德卻取笑道:“你不是很堅強嗎?還說不會哭,看你這樣我怎麼帶你啊!”
滿臉淚水的阿法芙又生氣了起來,衝著哈立德凶道:“你不許笑,給我過來。”
被妹妹當眾命令的哈立德愣了一下,瞧了瞧車廂裏的成默和雅典娜,一臉尷尬的走到了阿法芙的麵前,沒好氣的說:“幹嘛?”
阿法芙抽泣著說道:“你得好好的回來呀!不要像爸爸一樣走了就不回來啦!”
也不知道是窘迫的緣故,還是夕陽的緣故,哈立德俊美的麵孔變得紅燦燦的,如同被烤熟了一般。他收斂了笑意和尷尬,蹲了下來捏了捏妹妹的臉頰,柔聲說:“不會的,哥哥從大馬士革給你帶好吃的糕點,還有漂亮的頭繩.......”
淚眼朦朧的阿法芙推開哥哥的手氣呼呼的說:“我不要,我隻要你快點回來。”
哈立德溫柔的笑道:“很快的,就三天而已。”
“三天哦!”
“就三天。”哈立德舉起了右手,“我向造物主承諾。”
“別耽誤哥哥的時間了。”哈立德的母親扯著阿法芙的小手朝門口走,她一步三回頭的叮囑:“三天就回來喲!”
哈立德揮了揮手說道:“好的,阿法芙,你在家乖乖聽媽媽的話.....”
阿法芙抬起小手搓揉了一下滿是淚水的眼眶,點了點頭。
哈立德趕忙轉身上了車,他的眼角也有些發紅,長街盡頭的晚霞也很紅。哈立德扭動鑰匙,裏程表早已經爆掉的皮卡發出了暗啞的嘶吼。
他掛擋,踩油門的動作很是熟練,這叫成默放心不少。
皮卡緩緩駛離長街,哈立德扭頭看了眼成默訕笑著說道:“抱歉,我妹妹從小就是跟著我屁股後麵長大的,我幹什麼她就幹什麼,還從來沒有看見我出遠門......”
坐在副駕駛的成默雖然沒能聽太明白剛才哈立德和妹妹說了些什麼,卻也能大致能夠猜出來。他並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感情,卻也懂得了為什麼會有“妹控”這樣的愛好者了,妹妹確實挺可愛的,尤其是像阿法芙這樣的妹妹,他抽動嘴角笑了下說道:“這樣的感情挺叫人羨慕的。”
哈立德的回應卻很苦澀:“有什麼好羨慕的?”
成默能感覺到哈立德滿腔的愁緒,不過他並沒有詢問為什麼,他不是,也不想當救世主。成默閉上了嘴不再說話。冷風從窗戶灌了進來,吹得人有點發冷,他抬頭看了眼後視鏡,雅典娜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她麵色沉靜,或許人間的一切都與她無擾。
皮卡朝著夕陽墜落的方向前進,海岸線和遠處綿延的山脈逐漸在天色中模糊,像是被暈開的山水畫。在出了拉塔基亞城不遠,忽然一陣風來,滿是令人屏息的氣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和成默剛上車時聞到的味道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車上的味道遠不如這麼濃。
成默皺著眉頭把窗戶搖了上來,“好難聞的味道。”
雅典娜也睜開了眼睛說道:“死屍的味道。”
哈立德抬手指著左側山丘的腳下說道:“那裏就是墳場,整個拉塔基亞在戰爭中死掉的人都埋在這裏,我父親也是。因為屍體實在太多了,棺材根本不夠,勞動力也少,根本沒辦法挖很深的坑,所以都隻是挖了個淺坑就埋了下去。”
成默的視線跳過了山丘與馬路之間的一小片光,光禿禿的土黃色山丘遮蔽了太陽,在它綿延身軀的漫長陰影中,遍布密密麻麻聳立著的木牌,一眼望不到頭,像是一座因人工砍伐而消失掉的龐大森林。
漫山遍野的森林消失了,眼下隻剩下沒有邊際畫著年輪的孤獨木樁。
此時此刻即便冷血如成默都感覺到震撼和悲涼,然而哈立德卻淡然的說道:“很快就好了,這段路隻有四五公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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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冗長又難熬的墓地,正式進入了拉塔基亞與大馬士革的公路,汽車多了起來,還全都是大貨車。這讓皮卡在兩車道的公路上根本跑不快,隻能勉強維持著四五十公裏每小時的速度,要是碰到一輛跑的慢的貨車,就更憋屈,很久都找不到超車的機會。
成默這才明白為什麼哈立德說沒有一天不可能到得了大馬士革,按照眼下這種情況,三百五十公裏路程跑兩天也算不上奇怪。
果不其然,很快車就停了下來,本就狹窄的馬路上塞滿了八九十年代盛產的汽車,以歐洲車和日夲車為主。這麼比較一下,成默乘坐的三菱皮卡還算是新的。
“前麵有關卡。”哈立德握著方向盤跟著前麵的大貨車緩慢的向前移動,夜幕中,皮卡的車頭近到馬上就會塞到沒有亮尾燈的大卡車屁股下麵,哈立德又叮囑道,“你們不要說話,讓我來說就行。”
“好。”成默說。
漫長的等待過後,終於迎來了穿著軍裝背著槍的敘力亞士兵,其中一個人舉著手電筒朝車裏亂晃,當看到成默那張白人麵孔時,眼神驟然變冷。
成默目不轉睛神色的坦然的隔著擋風玻璃與之對視。哈立德搖下了車窗,大聲的和敘力亞士兵交談,並悄悄塞錢給那個士兵,然而那個士兵雖然收了錢,卻還是指揮哈立德把車開下公路,公路的一旁是平坦的荒野,除了籠罩大地的黑暗和雜草別無他物。喵喵尒説
不多時一個穿著迷彩服戴著貝雷帽的小黑胡就從關卡那邊走了過來,士兵對哈立德說了些什麼,哈立德拿著成默和雅典娜的護照下了車。
雅典娜看了看圍在車四周荷槍實彈的敘力亞士兵,問道:“怎麼回事?”
成默心想他和雅典娜還有一層“國際刑警”的身份,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是可以拿出來使用,便道:“不會有什麼事情。”
雅典娜沒有再問,繼續閉目養神。
成默緊盯著站在不遠處正和一個戴著貝雷帽的小黑胡子交涉的哈立德,他又一次從口袋裏掏出了錢,這一次不像剛才隻是幾張,而是厚厚的一摞。
戴著貝雷帽的小黑胡,堂而皇之的數了數,將錢塞進上衣裏,才對圍在皮卡周圍的士兵揮了下手。
在這群士兵離開時,成默看到了他們冷漠而仇恨的視線,在黑夜中像是狼在齜牙咧嘴的緊盯著獵物。
成默心中有一種預感,到大馬士革的一路,可能不會那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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