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肇慶光複(二)(1 / 2)

孫十萬家呢?其實也沒把這個讀書人當“老師”看待,給他的束脩非常微薄,一天三頓頓頓都是蔬菜,弄一碗豆腐、兩條貓魚就算是給葷菜。初一十五吃犒勞,也不過是弄個鴨架子熬湯,一點油水也見不到。孫十萬的老婆經常指桑罵槐,說請先生的錢不如“養頭豬”;先生呢每天晚上吃飯都要發牢騷,私下裏罵孫家“刻薄”,“子孫全要討飯”。他們這種表麵上“尊師重教”,背地裏彼此嫌棄憎恨的嘴臉,讓我深深的感受到舊社會的虛偽。

這樣的念書生涯大概持續了一年多。後來我回家了。因為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

說起來這又是據說當時的所謂規定:家裏要有五個男丁才能允許軍戶參加科舉考試,當時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父親隻能拚命給我生弟弟,沒成想一連生了五個,全是妹妹,把家裏也吃得窮了。五妹出生之後,我父親這才斷了念想,讓我回了家。後來我調到了政治部搞政治工作,在進行培訓學習才知道,其實明國朝廷對軍戶參加科舉考試的限製,不過是限製每戶隻能有一人參加考試罷了,我家當時完全符合要求。那時父親也不知是他從哪兒聽差了消息,還是誰蓄意戲弄他這個不識字的老實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是我當時參加了科舉考試,哪裏還有機會加入光榮的伏波軍呢?

回家後我才發現,家裏也確實揭不開鍋了。幾個妹妹年紀雖小,經不住人數多,吃得也多了。我父母實在承受不起,隻好將我大妹賣給孫家當丫鬟,又把三妹送給人當童養媳,原想給她一條活路,沒想到幾年功夫就被她的公婆給虐待死了――說起這件事,我至今忘不了她被拉走的那天哭著求爹娘說她不要去的模樣――一想到這裏我就止不住的流眼淚。真想她也能過幾天現在這樣的好日子!但是當時,窮人實在是沒有辦法。

家裏人口多,再加上當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營養,總也吃不飽。所以我去山裏砍柴貼補家用。每天挑一擔柴上街,賣一半,送給海哥一半。再去做些短工,至少三餐有著落。海哥每次殺豬,總會留些不太能賣得去的雜肉下水回禮。托海哥的福,我家時不時也能見得著些葷腥――我們就是這樣相濡以沫休戚與共的關係。

我對於這個時代的記憶隻有兩個,那就是餓,那是真餓啊,天天二十四小時有隻貓兒藏在肚子裏撓腸子一樣的餓。另一個比餓更可怕,就是我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我沒了書念,徹底斷了考科舉光宗耀祖的念想。接下來的路一個就是跟父親一樣,給孫十萬種一輩子的地,把脫籍的任務留給下一代;另一個就是和雞仔叔一樣,當大頭兵衝鋒陷陣,或許可以換個軍功上的富貴。可兩條路我都不樂意。當時我隱隱覺得,和父親一樣當不要錢的長工種地,不過是一種循環罷了;而去當禍害百姓的大頭兵,我更是本能的不樂意。

正在我在身體和精神上陷入雙重迷茫的時候,將我引向元老院偉大事業的引路人出現了。

雞仔叔是父親的幼弟,我的幺叔,是衛所裏的“操軍”。

在我幼年的記憶裏,雞仔叔原來的所作所為和那些兵痞也沒什麼兩樣,成天遊手好閑,尋釁滋事。後來王尊德悍然發動所謂的“第二次圍剿”,雞仔叔也跟著明匪軍到海南島上打仗,在澄邁灘頭上當了俘虜,過了好幾年才做工贖身回家。

回家後的雞仔叔變了!

這是我看到雞仔叔的第一感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個眼神裏充滿精光,行如風坐如鍾的黑壯漢和記憶中那個病怏怏的二流子聯係在一起。現在回想起來,回到衛所報到的雞仔叔比起一個偽明匪軍,更像是一個伏波軍士兵。而更令我驚訝的是,從沒上過一天學的雞仔叔居然認字!那是雞仔叔回來的第二個月吧,我在院子裏把舊時抄下來的論語拿出來閑看,雞仔叔正好從外麵回來,經過我旁邊時瞟了一眼,不屑地說:“論語?孔老二的玩意兒,有屁用。”我當時很是震驚,換做我父親,根本分辨不出我讀的是論語還是別的什麼。我說:“雞仔叔,你怎麼知道這是論語?”雞仔叔指著我翻著的一頁笑著說:“這句是‘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對吧?哈哈,傻了吧?你叔我認字兒!”我當時很是驚奇,就求著他問原委。原來雞仔叔曾經動過留在臨高的心思,而在臨高,文盲是寸步難行,想謀個好些的差事必須得有文憑。在臨高戰俘營裏,正好有掃盲的項目,於是雞仔叔就正兒八經地用功了一回,居然給他考了乙種文憑,還給他自己取諧音取了個大號,叫劉基。他說,他把相當於舉人的乙種文憑都考到手了,接下來不管是參軍上軍校還是去當公務員,都是手拿把攥的事兒。要不是害怕他被明當局當做逃兵害我們家受牽連,他就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