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倒是勉為其難,起身向內立在一旁,五姨太覺出不妙,哭泣哀求:“老大人開恩呀。”
致深徐徐舉起了攤平的雙掌高舉過頭去領罰,如果書館裏背不出文章的學生。劈裏啪啦的戒尺聲沉悶,他鼻音裏隱隱的呻吟,方中堂聲嘶力竭的斥罵聲:“忤逆不孝,逞一時之勇,沽名釣譽,人雲亦雲,以訛傳訛,咆哮朝堂,蠱惑人心,犯上失儀……”
方中堂的訓斥如他的文章一樣精彩,文理清晰,可圈可點。怕是這篇文章是熟記於心有備而來。隻是致深那手掌終於不堪重負,忽然逃遁得背去了身後,滿眼委屈。又在方中堂的逼視下不情願的徐徐舉出,繼續承受那罪責。
“罷了,方大人,省省氣力,這戲的大軸不是在後麵呢嗎?”安公公悠然道,一雙小眼滴流地轉著,讓人摸不到個根底。他言語裏反有幾分幸災樂禍。
安公公手中捧的黃綾子袋子打開,漪瀾心頭一沉,慎己袋,裏麵抖落出的藤條,觸目驚心。宮裏的家法,她曾經見過。
“恩師,這……”沒有什麼能讓致深驚慌失色,隻是此刻他的麵色忽然青白又一陣赤紅。
“恩師。”他痛苦的目光,似是明白什麼。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老夫今日就替太後去好好管教你這個……也替我那逝去的周世兄好好教訓你這不知上下忘記禮數的孽障!”方師傅將手中戒尺擲去書案上,一聲響如砸在漪瀾心頭,不由一顫。
“懷銘小爺,小爺這性子二十載不改的,這宮裏的家法也不曾變的,擱置在那兒都落塵了。還是方老大人成全懷銘小爺的顏麵,不肯我們這些奴才動手,更不肯讓外人旁觀了。若換了老佛爺的脾氣,說那前朝午門打廷杖才是最長教訓的。懷銘小爺若還如此不知進退,就沒人能幫你了。”安公公的話徐徐的幽幽的,卻聽得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怕。
漪瀾擔憂地望一眼致深,他卻麵色平靜下來,伸手去解腋下的盤扣,隻是那腫痛的手再也無用。
五姨太忙過去幫他,他不再推辭,靜靜的,待那長衫褪下,隻剩雪青色的短綢衫和袷褲。
“周大人,請吧!”安公公奚落道,對五姨太吩咐,“還不伺候著你們老爺寬衣解帶?”
致深痛苦的閉目,漪瀾惶然地望著方中堂,看著五太太勉為其難的過去,噙了一眼的淚,徐徐去解開他腰間那條猩紅色的汗巾子,那還是漪瀾親手為他織的,他貼身係在腰間。
他俯下腰身,忍著奇恥大辱,在他的妻妾麵前,如此的顏麵掃地。
“方師傅!”漪瀾抬頭道,還不等她爭辯,方中堂深深望她一眼,責怪她多事,怕是此刻求情無意。
“致深,他的右腿,去年在海邊遭過刺客,怕還不大好。”漪瀾搶白道,致深那條傷腿,逢了天潮寒涼就疼得難過。
“不必!”致深反是一句話噎堵了她,也駁回她的一番好意。他眸光中泛出一絲解脫般的輕快的笑意。漪瀾竟不忍去看他,隻是期盼地望著方中堂,見方中堂深吸一口氣,拿過一個湘繡坐墊扔去致深那右腿傷痕上。
方中堂挽起袍袖,漪瀾側頭閉目不忍去看,耳邊聽著那笞責聲,喝罵聲。方中堂的當頭棒喝,致深的沉默不語。喵喵尒説
“孽障,你還冥頑不靈,執迷不悔嗎?”方中堂聲音愈發尖利,漪瀾總不忍前功盡棄,急得喚一聲:“致深!”
他呻吟的聲音痛苦發顫,卻是始終沒有軟弱屈服的求饒聲,他咬牙落汗隻平靜的承受一切,不愧是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