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將軍出右庭曾請了位謀士,以驅虎吞狼之計迷惑外寇中庭與左庭不合。”葉宏放神情激動,“那人難道是先生?”

老人從腰帶裏掏出個凍硬的饅頭,咬了一口緩緩咀嚼:“謀士算不上,窮酸秀才一個。我年輕時得地方書院先生青眼,被舉薦過‘察廉’司職‘員吏’。”

說到這,他望著饅頭歎了口氣。

“這崇都的水深,天上有隻手蓋著,寒門學子苦讀而不得勢,磨盡了我半生銳氣。”

“先生說笑,當年滿紅關兵甲十萬,兵精糧足,卻遭大司空掣肘而不得出關,幸得太尉力諫,皇上才委曲求全頒布攻伐詔令。”葉宏放望著遠處營帳內升騰起的火光,“甄將軍得先生良謀,率五萬鐵騎出關繞襲右庭,是先生為九州唱了一曲‘夜沙狂歌’。”

前方的營帳內突然火光大盛,泛黃的燈火像是在石丹心眸中燃燒。

“黃沙千裏,甲士如海,刀兵獵獵映殘月。煙州歌女樂無雙做的詞,唱的好。”石丹心先笑後咳,脖頸被陰影遮著叫人看不清,“兵魂銷盡戰沙河。這封號,與甄將軍絕配!可惜了武人一腔熱血,終抵不過文人的筆中刀。”

石丹心抬頭望月,雪花飄零落在須頭,他抬手撚起,冰涼沁心。

中永五年,他於煙花三月登上滿紅關城頭,醉酒酣飲徹夜。眺望雄雄鐵甲馬踏狂沙,烽火綿延千裏,牆頭楓葉斜落飄灑,滿地豔紅。

驀然回首,恍如昨日。

往事隨風散,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甄將軍沒有叛國。”石丹心垂下頭,眸子顯露悲愴,“是我害了他。”

這聲話語落,天際突然傳來陣陣雷鳴,雨滴夾著雪啪嗒啪嗒的落。

葉宏放聞言一驚,說:“先生莫說胡話,整個甄王府上下都知道是大司空要陷害忠良,與先生何幹?”

大司空龐博藝上本參奏,指控甄毅私通外邦,圖謀不軌。崇都上下偶有閑談,說如今這天下,姓的是龐,而不是劉。

石丹心似笑非笑:“那年,外寇在年前冬季南下劫糧,後被甄將軍擊退。開春後,我與來往塞外的商人飲酒套出消息,外寇糧草告急。我便出策,讓人假扮左庭外寇模樣,劫了中庭的牛羊,後又派人假扮中庭外寇去左庭散播消息,中庭意欲派人來左庭買糧,隨後致使雙方互生嫌隙。”

“正是此計,驅虎吞狼!”葉宏放激動地一拍大腿,“那時如若出兵塞外,是大好良機。”

石丹心正色抬眸,說:“我力諫將軍請書一封於太尉,出兵塞外殲滅外寇,一舉永絕後患。太尉也知這是千載難逢之機。”

“這事我知道。”葉宏放頷首,“太尉力諫皇上,近乎生生逼出一紙詔令。整個邊塞都說太尉大人是個人物,連當今聖上都要給三分薄麵!”

石丹心白眉緊皺,無力地搖了搖頭:“錯了,錯了。”

葉宏放頓了頓話,猶疑地問:“先生,哪錯了?”

“太尉回了書信,但書信有兩封,分先後,前一封為出塞殺敵。”石丹心捏著饅頭微微發力,凝眸寒聲,“後一封,則是力阻甄將軍絕不可出塞殲敵!”

轟隆隆,雷聲震鳴!

暴雨突如其來,嘩啦啦的雨水順著垂落的冰柱下淌,打在葉宏放驚駭的麵容上!

而兩人身後,那雙昏沉的眸子驟然睜開,倏地望向雨中的石丹心!.伍2⓪.С○м҈

“太尉司職大將軍,祖上四世三公,忠心耿耿!邊塞連年征戰,太尉大人募集九州兵馬年年往這送,滿紅關外下的沙子裏埋著鄭國無數人的骸骨,血都染紅沙子了!”葉宏放神情肅穆,“太尉深知此處。兩封書信一攻一守,定然有一封是假的!”

“葉校尉。”暴雨打濕囚衣貼著嶙峋脊背,石丹心抬起的眸子都是冷的,“兩封書信皆是真的,當時接軍報的人正是我。不過……我藏了據守邊塞的那封,向將軍遞了出征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