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桃閣中,等候之人麵色緊繃,連腰杆都挺得過於僵硬。
李綏綏緩步而入,在虎皮長椅上坐下,才指了指矮幾前的蒲團,道:“陳老板,坐吧,這些個人,愈發沒規矩了,連杯茶都未上。”
山箬聞之,便親自去沏了兩盞茶來,遂又退出。
陳建舟站在原處,目光冷硬地盯著她:“貴人,這是何意?”
“陳老板莫急,坐下慢慢說。”李綏綏看了他一眼,雙腿交疊在一處,“你這麼站著,我看著脖子疼。”
陳建舟嘴角緊抿,還是依言在蒲團上就坐:“貴人,既然讓陳某來,有話便直說。”
“哦,不是什麼大事,就問問陳老板那見麵禮可還滿意?”李綏綏語調閑閑,“可查清了?”
陳建舟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是貴人將那叛徒送來的?貴人這是什麼意思?”
“那不過是順手人情,背主求榮之人,豈能輕饒?”李綏綏唇角抿起一絲笑意,“不過麼,我指得可是賭桌之上救你一事。”
陳建舟皺眉:“若不是貴人出手攪局,那場陳某已贏,談何救?”
“哈,看樣子那背叛之人,還未吐口,陳老板也算池中翹楚,竟沒察覺被人做局?”李綏綏笑意漸冷,“你以為江詠城沒有十足的把握會跟你賭?”
“就當他早有盤算,又待如何?”陳建舟說得嚴肅,“賭桌上爾虞我詐乃常事,但贏便是贏。”
“蠢。”李綏綏毫不客氣地賜出一字,又道:“看樣子,陳老板是頭倔牛,不扯扯鼻繩,是不轉彎。”
陳建舟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你那兄弟早就把你賣了,江詠城是這丹闕樓的大老板,這窩邊草,吃就吃了,何以還要買回去,陳老板在京都勢力愈漸大之,你倆新仇舊恨堆一處,他能容你羽翼漸豐?”
李綏綏說得氣定神閑,伸手端起幾上茶盞輕抿,目光落在陳建舟越發蒼白的臉上。
“陳老板樹大招風,且不低調,還被人一擊而怒,輸個傾家蕩產,還不自省。”李綏綏輕歎,“你倒以為,最後一把你贏了,可那出千之罪比你斷隻手來得重啊。”
“那局,我未出千!”陳建舟牙關緊咬,已然有些怒意。
李綏綏笑:“他既盤算好為你安上那名頭,你那骰盅一揭,就是事實。他的手段,你多年前就領教過,還需我言?”
陳建舟目中已有一絲倉惶:“貴人調查我?”
李綏綏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隻緩緩道:“陳老板生於沿海,家中貧寒,陳老板有大誌不甘於此,早年開始跑船,許是遇到貴人,在船上學了些賭藝,吃了甜頭,又四處拜師,陳老板天賦過人,此後,賭場中順風順水,以此發家……”
李綏綏說得輕鬆,陳建舟臉色卻已發青,這話輕巧,其中艱難卻曆曆在心。
李綏綏又道:“這人心自貪婪,許又是陳老板自認賭技爐火純青,去了那豪賭之船,與人做局,引富入翁,卻不想碰到了江詠城……嗬嗬嗬……聽聞陳老板出千當場被抓包,依著江詠城的脾氣,除了讓你傾盡家財,竟這般容易放過了你……這個中緣由……”
她未再言,笑容卻已擴大,陳建舟聽得內心一陣翻江倒海。
心間往事如昨,那時他人年輕,太過得意自負,確然是與人做局,早早打探好那船上要來貴人,本準備大撈一筆。卻不想那人是江詠城,江詠城從京都遠道而來,他不知底細,最開始謹慎未出千,與江詠城其實不分仲伯。
他青年俊朗,江詠城在桌上便開始出言挑逗,言語輕佻露骨,他是有些沉不住氣,想要速戰速決,於是使了手段,卻不想江詠城眼之毒,當場就戳穿了他,按照規格,是要被砍去一手一腳的。
可那時,江詠城卻在他耳邊說,隻要聽他的話,他就饒了他,他年輕不經事又第一次被抓包,自然害怕得緊,沒猶豫就答應了。可哪知,江詠城是個好男色之人,鋼鐵直男活生生被他折騰彎,此後,他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女人麵前竟硬不起來……
他不想回顧被江詠城折騰的畫麵,此生奇恥大辱,不報意難平!
他心有報複,重整旗鼓,謹慎為之,好容易發展到了京都,卻更悲哀的發現,自己和江詠城何異?竟癡心於月溶,他最開始是想等到與江詠城勢均力敵,最後讓他傾家蕩產,嚐嚐胯/下之辱,但他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得知月溶被他帶走,忍無可忍,提前而為。
可江詠城比之以往老辣更甚,以賭月溶贖金太小不願開局,竟提出了以丹闕樓賭場一部做籌,賭他家業。
賭注嚇人,他雖知其中深淺,可奈何情深不由己,便是圈套也按捺不住往裏跳,他博上性命,此舉不成便成仁,若失月溶,隻怕他沒有動力再重來一次……
李綏綏見他已然迷怔,便又道:“即便那局你真贏了,你以為能奈他何?且不說他在京都的財富首屈一指,就說他身後的江家,他父萊國公乃輔國大將軍,他兄長任職三司鹽鐵使,他長姐入秦相府為二夫人,秦家麼,我就不多言了,這盤根錯節的勢力,你硬碰之,不過以卵擊石,根本無勝算,何況你在京都開罪了他,想翻身,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