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未時末,陽光縷縷,穿透水珠泛起瑩亮光澤,他唇角淺淺笑意,李綏綏不禁有種歲月優遊的錯覺。
而這樣的笑容,幾乎是秦邈唇畔標誌性弧度。喵喵尒説
年幼的她被捧得太高,所以官家因著她策論裏麵好幾處錯字第一次對她發火時,她委屈懵神了,那一刻,腦海裏全是官家曾經的教導“寵辱不驚”“心平氣和”。
她那時不明白官家為何會應那點小錯發了大脾氣,眼淚一直忍到下學,她對秦邈訴說委屈,還說:父親常教導,胸有激雷而應麵如平湖,可是太難。
秦邈安慰她:你才多大,委屈了就哭,開心了就笑,有何不對?
那大約是李綏綏第一次在秦邈麵前哭鼻子,她問秦邈:可你也未比我大幾歲,為何總也沒見你有其他情緒?
秦邈笑:是人總有脾性,哪會沒有情緒?可我麼,一見你除了歡心哪還有煩憂?
秦邈的笑容溫和純淨,極具感染力,她破涕為笑。
“貴人,你別站著看,也幫忙搭把手。”公子衍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幫我澆一下水,福兒動得太厲害了。”
李綏綏看著他浸濕的衣擺,慢慢挪了過去,卻杵在他跟前未有動作,公子衍盯了她兩眼,見她並沒有幫忙的意思,隻好一手扶著福兒脖頸,一手拿帕子澆水清洗,福兒喵喵叫喚著,四肢不住地在水裏撲騰,水花濺在李綏綏腳背上,她眯了眯眼,蹲下身,在它腦袋瓜上重重彈了一下,福兒委屈地“嗚嗚”兩聲。
李綏綏低聲訓斥著:“老老實實地不行麼?搗騰個什麼花?”
公子衍一笑:“它懂什麼?貴人何須跟它計較?”
李綏綏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帕子,開始慢慢為福兒擦著毛發,幽幽道:“它不懂,那你呢?”
“貴人,這是何意?”公子衍抬眸看她,李綏綏眼簾半垂,神情中帶著幾分倦意,隻細細地為福兒清洗幹淨,沒再答話。
公子衍取過一旁幹淨的帕子遞給她擦手,遂又重新拿起一方幹帕子放在膝上,將福兒裹起,揉擦著水漬,動作溫柔又仔細,一臉的心如止水,心無旁騖。
李綏綏心裏不由感歎著,好一個謙謙君子,可惜,這君子不僅腹黑,還愛財。思及此,她又從袖袋裏掏出一隻鼓囊囊的荷包扔在他腿上,福兒立馬四肢並用抱了個滿懷,小嘴跟著就啃咬上去。
公子衍略微詫異地看著她,李綏綏橫了他一眼,嗔道:“你莫不是以為我那日真醉得一塌糊塗?”
難道不是麼?公子衍唇角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來。
李綏綏慢慢站起身,不鹹不淡地道:“錢也付了,說說那女人吧。”
公子衍又看了她兩眼,才轉頭繼續為福兒擦著身體,輕言細語道:“我初來乍到,識得的人不多,就隻能告知你大致形容,三十五六年歲,柳眉丹鳳眼鵝蛋臉,看穿著打扮,應是哪家貴婦。”
這個範圍就廣了,李綏綏凝神細細地想著,沒什麼頭緒,便又問:“可看見她上馬車了沒?車上可有標誌?”
公子衍微微搖頭:“沒有跟去,他們走後,我就去尋福兒了。”
李綏綏哦了一聲,頗為遺憾,銀子打水漂了:“那麼,再見她,你可能認得出?”
“自然,雖然當時光線太暗,但能辨個五六分。”
李綏綏慢慢踱著步,走到欄杆邊看著遠處,思忖片刻才道:“這件事,你還告訴了誰?”
公子衍唇角彎了彎,聲音依然淡淡:“若說沒有告訴別人,貴人信麼?”
遠處的大內紅牆金瓦,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李綏綏看得出神,這個問題自動被她忽略,良久才道:“湖州不好麼?”
公子衍淺淺一笑,將手裏的帕子放下,又取過細梳,開始為福兒順毛:“都說‘蘇湖熟,天下足’,那樣富饒且山清水秀的魚米之鄉,如何不好。”
李綏綏“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想回去麼?”
“落葉總要歸根。”公子衍答著幹脆。
李綏綏點頭:“落葉不更息,斷蓬無複歸,但願,你別到了這地步。”
“若真如此,何處青山不是家。”公子衍微笑,揚頭看著她,陽光映入眸中,流光溢彩,“你看它,在哪處不是歡喜?”
福兒愜意地喵嗚了一聲,似在肯定他的話,公子衍笑意便粲然幾分,手下愈發溫柔。
一時氣氛又靜默,直到公子衍將福兒的毛發梳理得規整不亂,那貨才神清氣爽地抖著毛,從他膝上跳下,又溜達到李綏綏腳邊一陣亂蹭。
公子衍理著衣袍站起身,笑道:“貴人,要進去坐會麼?”
“不了。”李綏綏目光落在遠香閣門口,緩聲道,“就這樣吧,有機會,我帶你去認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