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綏綏滿腹糕點零嘴,午食再難咽下,且困乏得早將淬煉身形之事給拋諸腦後,想著去泡個美美香湯便回屋小憩,身為孕婦,說服自己沉淪散逸倒是不費吹灰之力。
秦恪來尋她時,視野中人麵芙蕖,池邊團團青絲若墨雲鋪灑,水汽氛氳間,恍如畫,誤見仙。
而那仙子嘴裏不知哼著哪曲哪詞,咿呀不成調,卻似卷著韶華安然的韻腳,吟出嫋嫋閑情,端得飄然物外。
那一刻,秦恪心底某處柔軟得過分,她的繁華似錦他再給不起,到頭來,隻想讓她像這樣,躲開塵外喧囂,像玉瓶中花,靜靜地一世安冉,就好。
他揮退侍女,甫又褪衣下到池中,坐到李綏綏對側的池壁台上。
浴池通有地龍,室內靜謐如春,香湯水軟溫潤,秦恪精悍的半身露出水麵,雙肘閑適擱在池沿上,閉眼享受著周身濕寒被驅散的舒適。
李綏綏警惕睨著對麵的人,縷縷發絲被她拖進水中,煙霧般嫋繞在身前,形成一片遮羞物,她促狹著:“秦三公子,這是大夫給開的安胎解疲藥浴,你瞎蹭什麼呢?”
“蹭個浮生半日閑不行?”
秦恪心歎,再是漚珠槿豔,怎敵她開口帶刺煞風景。.伍2⓪.С○м҈
李綏綏哦了一聲,眉梢微軒,觀著他神色探上一句:“聽說你回相府了,挨責了?”
秦恪淡淡道:“母親小恙,回去看看她。”
李綏綏又長長哦了一聲,短暫停頓,甫又順著話頭道:“江二夫人一向體態康健,何故就病了?你怎不多陪會。”
“已無大礙。”
見他懶於開口,李綏綏亦不再多問,輕輕撥著水麵的花瓣,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三兩句話,她心頭已然明悟軒敞,秦恪對江二夫人孝心可嘉,倘若有恙,約摸這會就不是來泡湯而是候在病榻前,顯然,他被叫回去另有他故。
而太子此時送人來,怕早與秦仕廉打好商量。太子、江詠城、秦仕廉三人成團,這是達成共識要拆這樁姻緣,將她剝離出來再行打壓。
送美人打頭陣,那麼後招是什麼?
她神馳忖度幾番,忽聞秦恪道:“回來時,遇見你的人了,又來商議什麼盤算?”
“清風池館重建之事。”他問得直接,她亦答得幹脆,順手抓來一顆橘子在手裏墊了墊,不緊不慢道,“前些日子結交了位甘娘子,娘家開武館,我欣賞她,索性清風池館周側空地多,便一並買下,打算再建處武館交由她打理。”
“武館?”秦恪睜眼,眸中劃過一道犀利光芒,靜等下文。
李綏綏慢條斯理剝著橘皮,閑話家常般輕鬆道:“名字麼,與我家賭坊並著就喚清風武館吧,我呢,既定了個小目標,爭取半年內換下京都大小武館的招牌,爭取一年內,兼並京都至青州的所有武館,再然後麼,讓這塊招牌遍布整個大啟。秦三公子,這樣的理想,是否符合商人立足長遠的情懷?”
秦恪濃眉微蹙,警惕道:“然後呢?”
李綏綏眼梢掛笑,帶著玩笑的口吻,說得卻極是坦誠:“我可不敢學太子,妄想招兵買馬私建軍隊作死,但我有打手無數呀,看誰敢再燒我場子,比黑吃黑,嗬。秦三公子,可有生意經要賜教一二?”
秦恪對此不置一詞,隻靜靜看著她,眸子越發銳利深黯。
他心知李綏綏過於心高氣傲,便是火燒金鸞宮也難解被陰之氣,而她要防的,又何止是江詠城,怕是連他亦在其列。
清楚這一點,他複又閉上眼,生硬地將話鋒徒轉:“今早收到薊家的喜帖,定了這月初十。”
沒想到薊無雍會把日子定在這風口浪尖,李綏綏短短愣怔,立刻又想通,不怕不合時宜,就怕夜長夢多,薊二終是他的軟肋,她笑了笑:“噢,日子挺近,那是該備禮了。”
秦恪眼未睜,回了個毫無溫度的微笑:“帖子是薊家那小子親自送來的,出門時,他已候在門外,說想見你。”
李綏綏哦了聲:“那……”
“我拒了。”秦恪硬邦邦回則三字。
李綏綏唇瓣微張,腹誹一聲,這廝胡亂替人做決定,嘴上對他霸道拒客的行為一時沒作評判。
安靜不過兩秒,秦恪不陰不陽補了句:“夫妻之間,替對方斬去兩朵爛桃花,名正言順,輕而易舉,是吧。”
——原來這廝學會做鋪墊,拐彎抹角在這裏等著她呢。
李綏綏失笑,優雅理著橘絡,幽幽道:“話是沒錯,可也要看人心意如何,子非我,安知我不願見薊二?我非子,豈又知你不願收美人?”
秦恪默然半晌,略略仰頭吸了口氣,沒頭沒腦一句:“李綏綏,我娶你時,二十有一了。”
李綏綏目光稍摻複雜:“嗯,怎麼?”
這般不解風情。
秦恪喉嚨徒生梗意,愣是給憋出幾分心煩氣躁,良久啞口,忽地羞惱疾步逼近,咬牙切齒道:“在你我成婚之前,那些女人就跟了我,我好歹是個正常男人……至於沐琳兒怎麼回事,你心裏清楚……”
“我逼你的?”李綏綏硬氣反問,雪白的雙肩卻迅速沒入水中,青絲如豐茂的水草一簇簇蕩漾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