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嫋嫋對秦恪的確滿腹牢騷,可天地良心,她沒半點拋鸞拆鳳之意。
然秦恪拍馬就走,當她匆匆趕至府門外,僅也看到手扶石獅氣喘如牛的柏明:“他呢?”
柏明指往一騎絕塵處:“朝封丘門去了,北行使團在封丘門外整頓配備,次日卯時出發。”
“完了完了,闖禍了!”崔嫋嫋麵色“唰”地變白,茫無端緒踱出兩步,又困惑顧向柏明,“他倆從前動輒鬧個翻天作地,方才幾句話,連吵架都稱不上,這就給氣走了?不至於啊。”
“何須吵架……”
柏明後悔得無以複加,若非李綏綏悶氣滾大,怎會在被問及“有無所謂”“至少是有些感情”時,給出那樣冷漠的答案,又或者,秦恪不是前去謀愛話心曲,也不會被刻薄的一言半辭所激怒。
見他久憋不出下文,崔嫋嫋無語望天,深吸來一口氣:“這簍子是我捅的,我出城尋他。”
“他這氣頭上,誰勸都莫奈何,崔大娘子還請先回去,我再想想辦法。”柏明好說歹說沒勸動,隻好招人馭來車輦送她出城,亦正好派人確定秦恪所在。
稍晚些,蒼梧回來告知,崔嫋嫋吃了閉門羹,而他是來取行李的。柏明特意等李綏綏回到亦澄閣才開始為秦恪收拾行裝,且嘴巴開閘關不上,行李清單已叨嘮不完,還不時指點“薄厚衣物應周到”,又不時歎歎“跋山涉水之艱辛”。
李綏綏無一聲過問,揉了揉耳根子,又雷打不動去泡湯。
定力好得令柏明捶胸頓足,候她回來,便又主動出擊:“請公主幫忙捋捋,看還需要帶些什麼,話也行啊。”
“又非頭一回出遠門,何況你準備的,自然麵麵俱圓。”李綏綏貌甚安然,一麵說,一麵緩步至架格取來輿圖鋪開,很是突兀地問,“使團走哪條路線?”
柏明頓時怔住,稍緩心念一動,他靠近案幾指路線給她看,然後點向西北一隅之地,深意道:“灃安郡,公主可有印象……原本,應是您的封邑……”
“嗯?”公主封邑在出閣或及笄時,李綏綏沒福氣享用便也沒惦記過。
柏明嘴唇動了動,遂一字一頓道:“侯爺,打算向官家討要灃安郡。”
“又不缺那點湯沐錢,討來作甚?”李綏綏沉默兩息,反應過來,“他大費周章撈來爵位,就為這?”
柏明點點頭,又輕輕搖頭:“他不過是想為公主營造安防之所。”
李綏綏窒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就算官家肯給,不過是虛封而已,且不論官家與秦家不會讓他走,他去了,灃安郡亦不歸他自置,有何意義?”
“公主一針見血。所以,侯爺才借這次機會重新入伍。”柏明以指圈畫輿圖中灃安郡的西北兩側,加以解釋,“灃安郡處三國交界,經貿繁榮,可又因地理位置特殊,與西夏、北狄交道多,衝突亦多,若他日侯爺手握兵權,便能以堅守待變、睦鄰安邊為由戍守封邑,屆時,灃安郡便是侯爺與公主的天地了。”
不啻為挾山超海的賭徒,想要的,意望已過也要得到。
秦恪的一腔執著,滾燙得冰山可融,卻得公主輕慢相評:“果然是商人,趁著天災人禍,無孔不鑽。”
嘴硬!言不由衷!柏明隻在心底反駁她的評價,愁眉不展道:“想以軍功拿兵權,何其容易,如今邊境隻是作亂,萬一真打起仗來,那就是去衝鋒陷陣,戰場之上,風雲變幻,刀劍無眼啊,我多次勸他不必出此險招,官家青睞他喜歡他,其實多磨磨,官家隨便尋幾個由頭,就能全了這事,欸,他非要強,目下又這麼負氣而去,我心裏總不踏實。”
李綏綏目光專注輿圖山河,輕描淡寫回他:“慌什麼?他這趟的目的隻是借機入伍、放下萬壽山,又非去爭功,何況,以秦相之精明,不會做無勝算之事,秦恪這趟與遊山玩水無異,天色已晚,若收拾妥當,你便快些送去吧。”
該說不該說的,柏明是掏著心窩子與她知無不言,偏她鐵石心腸下逐客令,隨後又從西廂抱回秦小子,反手便將門關了。
柏明在廊廡下從酉時站到亥時一刻,直到屋內燈燭滅,他知再等不來公主的回心轉意,這才垂頭喪氣趕赴營寨。他隻能指望秦恪肝火已消退,能聽得進哄勸,可顯然沒有,秦恪目光自行李回到他臉上時已如刀子,極輕地賜他“滾”字,而後重重地將帳簾摔打在他臉上。
吳中陰雲綿延南下,京都三更又風雨,帶著二分離情吹入閨閣藏於衾枕,於是這夜,李綏綏做了一個夢,夢中塵隨馬去,欲與君同,可逐至戰火雷動處,四野硝煙萬裏,根本無覓處,最後她隻能倉皇向北,森入更昏暗之地。
終歸隻是夢,她又怎會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