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依舊是不能說話,嗓子被割開了一般,疼得厲害,隻能拉著紫霄的手流淚。但也僅僅是流淚,並未要他停下。
某一日,聽到紫霄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中:“景生,你要的萬珠,都在這裏了……我回東海去了。”
景生掙紮著睜開眼,就見了滿屋光華,仿佛天上的星都被摘了下來,每一顆珠子都白得晶瑩剔透。
蜷縮在角落裏的鮫人,已不見了蹤影,隻留了一股微鹹的血腥味,像是他殺人越貨,再將罪名推給了一場身不由己的重病。
之後,鄉裏都傳遍了,說他踏實本分,命不該絕,被神仙救了,起死回生,還得了萬顆珍珠,娶了陶小姐。
在景生的印象中,陶小姐的臉上,總是染著幾分悲戚的,像是雨後的梨花,被打落下來,若是無人接著,便會飄零到泥裏。唯有在新婚之夜,她低著頭,是彤雲般的芍藥,帶著溫軟的香。
景生對她滿心的愛憐,終日小心翼翼地捧著,舍不得她再受半點委屈。隻是不知為何,夢裏總是反反複複夢到那天醒來,隻餘了滿屋珠子,那珠子源源不斷地從角落裏冒出來,他便想過去那裏,可他總是腳下一滑摔進珠海裏,再睜眼時,就對上一具白骨。那一雙空洞的眼,安靜地望著他,珍珠如同蛆蟲一般從裏頭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夢便醒了。
此時此刻,那些珍珠似乎也不放過他,它們從夢裏鑽出來,翻滾成了埋沒他的泡沫,侵入他的呼吸,搶奪他的性命。
漸漸失去意識時,景生在內心默念著一個名字。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在最後的時刻,想起的不是麵目模糊的父母,不是終成眷屬的愛妻,而是不過相伴月餘的身為異族的鮫人。
他報了他的恩,本該到此為止的。
景生又吐出一串氣泡,腰間的繩結因為他之前的掙紮,鎖得愈發地緊。他已無力掙紮,仰頭看著湛藍的海麵,如同天空一般,懸在不可企及的高處。
可就在下一瞬,那海麵似乎變成了一麵鏡。
景生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他自己漂浮在深海中,如一顆芥子。他半合著的眼中,寫滿了絕望與痛苦,隨後他的周身,漸漸泛起了白。
那是無數細小的氣泡,它們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圍繞著,如一朵雪白的雲,將景生整個身子托住,迅速向海麵浮去。
越接近海麵,它們凝聚而成的形狀越是清晰。
那是一雙巨大的近乎於透明的手,溫柔而有力。
景生隻覺得身子驟然一重,周圍的聲音都清晰起來。呼嘯的海風拍打在他的臉上,隨後,他被那雙手輕輕地放在一塊平坦的礁石上。
空氣一瞬間被擠壓進肺部,景生猛地彈坐起來,劇烈咳嗽著。他的眼前依舊昏花,無法思考。唯獨知道自己還活著,死裏逃生。喵喵尒説
他覺得冷,不停戰栗,又嘔了幾口水,才稍稍緩過神來,看向海中。
海中,救了他性命的那雙泡沫組成的手竟然還在,隻是如同被什麼定住了,保持著托舉的姿勢,紋絲不動。
那畫麵很有些詭異,在驚濤拍岸的背景下,在陰雲密布的晦暗中,一望無際的湛藍的海,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在海平麵上生出了一雙手。
而定住那一雙手的罪魁禍首,正在半空中。
八把桃木劍,鎮守著八個方位。而站在那些木劍上的,各個頭戴雷巾,蓄著胡子,道袍之外束以環裙,罩著直領對襟的鶴氅。
他們其中的五人,各執一麵令旗,為首的那位,仙風道骨,腰間懸掛著掌門印。他一搖三清鈴,那在人類聽來悅耳動聽,而在異族聽來如催命符的鈴音,一陣陣擴開了漣漪,使得那一雙企圖掙脫的手無法動彈。
分明距離遙遠,可那些道士說話的聲音卻似就在耳畔。
“那不過是他的一絲執念,需得召回他真身!”
“師傅,那鮫人實難對付……”
“他正與旁人鬥法,分心不得,方才救了這漁夫,已是露了破綻,此時不結陣,更待何時?”
說罷,那為首之人從袖中掏出一根柏木枝,念了聲咒,那柏木枝便裂成了八根簽子。
八根簽字分別落在八人跟前。伸手接住,便成了一個古樸的麵具。
那麵具的唇,有棱有角,微微張著嘴,像是錯愕。而一雙挖空的眼,卻瞪著上蒼,像是在無力地辯駁。
“莫教他瞧見模樣。”
說罷,已經戴上麵具的為首之人,扯下腰間的掌門印,往空中一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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