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則疼得蜷縮起來,幾乎要魂飛魄散,可回頭瞧見虞淵幾乎要化為厲鬼的猙獰模樣,又覺著這苦痛算不得什麼。他來前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予他自由。
他咬破舌尖,以疼痛穩住心神,教那拖著他的浮雲化為鋒芒,穿過鳳鳥之王的鳥喙與利爪,如同榫卯一般固定在他身上。以血肉為囹圄,以白骨為枷鎖,誓要與他同歸於盡。
褚凰從白澤腹下掙出羽翼,將他的皮肉撐開。血濺到虞淵臉上,虞淵瞪大了一雙空洞的眼,而驟然伸過來的慘白的一雙手,卻緊緊摟住他的頸項。
別看,別看。
冰冷的臉依偎著,直到喉頭被穿透,再也說不出話來。
想來總是這樣,風穿透他的話語灑入虛空,隻餘下星星點點的灰燼,成了漫天凝視他的沉默。
分不清是嗚咽還是風聲,沾了血的發胡亂拍打在彼此臉上,視線紛亂,凝固在血色裏。
想再好好看他一眼,可身子一點點地被魔氣吞噬,五感盡失。即便如此,他也好像是能看見他的。他是花間噙著的一顆朝露,是湖心倒影的一輪明月,是重巒疊嶂中的層層迷霧,是雲蒸霞蔚間浮現的海市蜃樓。
白澤多麼希望,虞淵也能看看他眼中所見的一切,能閱盡這世間顏色與人間景致,而非止步於朝生暮死的拘泥。
不再為天命所累,不再為蒼生所苦,隨心所欲地踏遍這山河歲月,坐看雲卷雲舒。若那時,他身側最好是有誰相伴,相濡以沫,長相廝守,莫再教他總流露孤寂。
金色的紋路爬滿全身,澆灌了眉眼,沉澱了愛恨。這世間所有的不甘與怨憤,彙聚於此,燒得整顆心隻剩了傾覆天地、嗜血成性的暴虐,全然忘了自己是誰。
清澈靈光將整個不周山籠在了刺眼的光芒中,自天地間彙聚的絲絲縷縷的靈氣,拉扯著玉斧懸於半空。一雙應龍長嘯一聲,彙入斧身,合而為一成了豎直的細線。那細線為靈光一點一點描摹,在又一聲冗長的磬音後,驀然睜開,是獨眼縱目。
樹上的木槿紛紛抖落,落地生根。周遭枯萎的百草瘋長著攀上白則綿軟、殘破的身軀,束縛他的靈體。
白澤這才拚著最後一絲清明,用力將虞淵推開。
時間似乎定格在了這一刻。
白澤被形形色色的百草拖拽著跪倒在地,破碎的軀體上開出花來,姹紫嫣紅,春色盡染,金色的紋路也舒展到了花瓣上,生機勃勃。
縱目在他身後落下毫不憐憫的視線,玉斧為千絲萬縷拉扯著高高舉起。
“不——”
虞淵向前爬取,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玉斧自白澤頭頂劈下。
那震人心魂的碎裂聲,使得地動山搖。
白澤在虞淵的咫尺之遙,以自身靈體裹挾著仍在掙紮的褚凰,一同碎裂成了二十八片。
那二十八片靈體,自不周山隨著滾石落下,如彗星一般,拖著長長的尾,劃過天際。
徹夜燃燈的人間,花天錦地。人們從花燈間抬起頭來,驚呼著指指點點。而先前被鳳凰付之一炬的蒼涼的街上,隻餘下來斂屍的蒼涼的哭聲。
撥亂反治,返本還源。
執行了天命的玉斧,斷了千絲萬縷的關聯,重又落回到水海中,依舊豎著通透的一柄,直指天際。
墨色的幕布再次籠罩天際,漏刻銅壺裏的水麵下降到了最初的刻度之下,靈池的水又為世間靈氣充盈,仙氣縈繞。
繁花凋謝,又在一場滂沱大雨後,生出新綠。
歪斜的八角亭內,碎裂的茶盞上凝著一滴露水,倒映著無主的宮殿。
而那宮殿的主人,此時已落在瀑布邊的蘆葦間,摔得血肉模糊。
一隻幹涸了血跡的斷手緊緊拽著好不容易追逐到的小小的碎片。
那碎片散發著溫柔的光,輕輕舔舐著他的掌心,費力地一點一點地將他破碎的靈體牽引回來。
它搜集了七天七夜,終於是將他拚在了一處,於是雀躍地借著月光,化為一顆滾圓飽滿的珠子,一頭紮進不成形的靈體裏。
借自身靈力煉精化氣,吸日月精華煉氣化神,集萬物之靈煉神還虛。
七七四十九日後,那靈體又被塑成了血肉之軀。
再不圄於高山,再不拘於天命,然而魂魄已然裂成了兩半,一半渾渾噩噩地忘卻前塵往事守著這世間等一人歸來,一半因眼見著愛人死去而停留在毀天滅地的瘋癲裏。
。您提供大神celiacici的妖精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