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法陣(1 / 2)

這是一個法陣。

在國立實驗室裏,這樣的法陣,這樣的獻祭,幾乎是對人類所信奉的真理和科學的一種極端的嘲弄。

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者們,已然成了媒介,連成一張網,捕捉著因為妖族的肆意殺戮而陷入惶恐的靈魂。那些靈魂好不容易尋著躲藏之處,在防空洞、在避難所,迅速地陷入了睡眠,也迅速地成為了新的祭品。

星星點點濃縮了魂魄的光亮,如螢火,兜兜轉轉地飛向“夜空”。“夜空”是迷人的穹廬,球型的倒掛的畫麵中央,綻放著一朵墨蓮,每一朵花瓣都舒展成人形的輪廓,那是生魂獻祭的“白蓮”在異世的倒影。

一陰,一陽,此即是彼。

墨蓮四周流淌著雲海,偶爾能窺見一隅深邃的碧藍。青白的基調,像稀釋的水墨,層層疊疊渲染著,寫意著隨性。畫麵的邊緣卻因著九重山的環繞,被火舔舐過一般卷曲而焦黑。弱水懸掛在遠端,巨蟒一般盤守著仙境,偶爾有落葉落入水中,便立刻沉入水中。

仙境的另一端,一麵頂天立地的黑色幕布如巨斧一般將畫麵攔腰截斷。巨幕的邊緣,魂魄的光亮彙聚而成的絲線正孜孜不倦地編織著生動的畫麵,黑幕肉眼可見地不斷後退和縮小,讓位於已覆蓋了穹廬三分之二的昆侖仙境。

巨幕前兩個被對比得無比渺小的白衣身影,相對而立。

他們分明距離楚言很遙遠,可楚言連他們的一根頭發、一寸肌膚,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並非是用雙眼捕獲的影像,而是腦中形象的投影。

“盛喻!”楚言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都呐喊著,恨不能化為千萬隻手將他拽回到身旁,可此時就好像是被放置在真空的環境裏,雙腳懸空,感受不到重力,也無法移動分毫。

盛喻回過頭來,卻隻是在打量巨幕,他在看巨幕邊緣奇怪的光亮。

站在他對麵的男子,麵容清俊,帶著一種儒雅的氣質。楚言認出了此時看起來如此年輕的他,不可置信地望著。

他像是知道楚言在看,誠心逗他,就此幻化成了一個女子模樣。

那女子擁有與男子八分相似的麵容,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輕盈的白衣貼合著她曼妙的身段,一頭青絲披散到腰際。她黑白分明的一雙眼中,已褪去始終保護著她的不諳世事的天真,隻剩鏡子一般倒映著一切的虛無。

察覺異樣而回過頭來的盛喻,似乎對她的現身並不感到意外,隻沉默地注視著她。

“許久不見,盛喻哥哥。”她的聲音很動聽,臉上卻並無表情。

盛喻還記得從前的每年暑假,她都會來實驗室,安安靜靜地扒著雙層玻璃看他們工作。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大家都知道她身份,也不說什麼,任憑她知道些機密。他們並不認為一個不被父親允許走科研道路的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女孩能看懂些什麼。加上後來她長大了些,和楊仲出雙入對,周圍人更是覺著,她總來實驗室不過是因為一場來勢洶洶的暗戀。

可盛喻是知道的,他看到了她眼中漫無邊際的欲望。那欲望是一束穿透了虛像的光,情愛這些東西,向來是不在這個小姑娘眼裏的,她對楊仲的癡迷,也不過是因為他是她選中的階梯,故而,她做出以獨子為蟻穴那樣驚世駭俗的事,盛喻並不感到驚訝。

她和她的父親相依為命,既是生活上的照料,也是精神上的寄托。

他們是一體的。

對麵的鄭鈺忽然微笑起來,耐心糾正道:“我們是一體的。”

盛喻微微蹙眉,他能感覺到那種侵入。

他的精神的邊界,似乎隻是一層薄薄的膜,無論是鄭宇還是鄭鈺,他們的所思所想都能如同液體一般,滲透入他的意識。而他的思維流向他們的速度,要略微遲緩一些,也隻是遲緩一些,思維交換的速率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趨向於同步。

說下一句話時,她甚至沒有開口。

“□□的消亡,帶來精神的解脫。”

盛喻回憶起聽聞鄭鈺死時內心的平靜無波。他總覺得擁有那種眼神的她還活著,以某種形式活在某個維度。她是不會甘於死去的,她的執念比形式化的生存要更為致命。

“我原本選的是你,可你和我太像了。”鄭鈺繼續將她的思維滲透過來,“你不關心任何人,也沒有什麼能牽製你。”

牽製。

盛喻垂下眼,他總覺得,他似乎在和那一個例外在對視。

那一個例外,是從他心上生長出來的不適合土壤的紫羅蘭,美麗而又倔強,在每一個清晨如約而至,用不加掩飾的眼神侵入他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