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自以為是(1 / 2)

月白消失在墨紫的層疊間,是一場盛開的月食。

睜開的一雙金眸望向彼端被魔氣吞噬的神識之主,返魂香牽引著他的神魂歸位,與靈體融合。

白澤也因此與虞淵分裂的靈識同步,看到了他不曾知道的過往。

靈力流動所生的風卷起嫣紅粉白的桃花瓣如一場粉色的雪,華發的狐王又換了鑲金邊的外袍,在太湖石邊搖著描金扇道:“虞判官了我一樁心事,不知是有何求?”

白則認出來,這是虞淵第一次帶他去桃花源,當時古柏為九曲珠裹挾入了魔,他們答應了古柏查悠鳴死因,這才得了息壤。

“楊仲受審後的初一,去黑市,息壤能助你吸幹海水,那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狐王玩味地重複了遍,一雙碧色的眼眸打量著跟前人:“虞判官如此著急,是等不了了?”

不過是試探,哪知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判官大人,當真目視前方道:“我時日無多。”

清筠一怔,化一縷元神虛虛探了虞淵靈體,霎時皺起眉來:“你將命魂給了他?”

嬌爛漫紅,丹彩畫春,一身墨色的虞淵,像是這桃花源唯一的影。他也確實是影,是執念的影,是亙古不化的屍,矗立在時間的長河中,冥頑不靈。

清筠似聽了一聲綿延的鍾聲,悠遠而空靈,像是要將那些埋骨的回憶都刨根問底:“魔將聚形,又要重啟輪回,你這是要送他去何處避難?”

“照海鏡的殘影裏,仍留著昆侖入口。”

“可昆侖,已不複存在了。”清筠想起那一張總教人記不清卻又無比動人的麵容,她遣他做的最後一樁事,不過是為了打發他離開昆侖,“那不過是我們這些靈獸共同記憶的殘影,你送他去,他便再回不來,他會永遠困在裏麵,不記得前塵過往。”

虞淵垂眼,看向水中飄著的桃花瓣,那一瓣瓣似水墨畫中勾勒的扁舟,晃晃悠悠地隨著漣漪向外蕩去,隨後逐漸被水傾覆:“我別無他法。”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狐王,聽罷這句,忽地一把拽過判官大人交疊的衣領道:“別無他法?你不過是自以為是!”

扇子掉落在地,在感應到有來人的同時,旋轉一周設立了環形屏障,那來人這才沒有瞧見他們,自顧自地繞著湖走,左顧右盼。

他顯然是在尋人。

先前因著掌心鱗片,而在接觸古柏時被迫“遊曆”了鮫人之王的過往,故而時分虛弱,被安置在別院小憩,哪知胡蕭蕭才跑開一會兒去熬藥,他已起來了。

他好像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習慣了有虞淵的如影隨形。臉色和身上那件裏衣一般慘白,卻還是要尋他。

狐王分明知道,如今的白則是凡胎肉身,瞧不見他們,卻還是鬆開了手。

虞淵並未因為狐王方才的無禮而動氣,隻是目光始終追隨著腳步略有些虛浮的繞著湖走的白則:“我逆天改命,合蓋承受這些,隻是不願他眼見著我死。”

這番話,即便虞淵不說,狐王也能猜到。可不知怎的,這話說出來,倒好像有另一人在借屍還魂。

狐王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道:“他要這超脫輪回,要這永生不滅?他一片赤誠,就換你這等高高在上的恩賜?”

你若知他,懂他,怎會期望他惜命,期望他獨活,期望他在這無窮無盡的歲月裏,享受著心上人以性命換來的偏安一方,還心安理得?

飛鳥驚起,撲棱著翅膀,灰白地飛起一片。

“我借逆時盤,窺探到了命數。”虞淵平靜道,“我就是那聚形的魔,靈鼎成魔,再無人渡我,我將親手殺他,再毀了這世間。”

遙遙的,就見著金發紫眸的判官和梳著雙環髻的小狐妖疾步而來,攔住白則去路,要他回去歇息。

白則被拉著走,走幾步回頭,恰巧望向虞淵的方向,就好像無論他如何藏匿,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那雙眼,總是追隨著他,在死的喧囂和生的死寂中,令他無處遁形,自慚形穢。

他也因此碎裂成了塵埃,時而漂浮在過往,時而沉澱在當下,卻唯獨沒有未來。

狐王終究還是答應了他。

他撿起扇子,想故作鎮定,可握著扇子的手,每一節骨節都捏得死緊。就好像一旦鬆懈了,就有什麼要散了。

“我答應你,但你也須得答應我,不插手狐族和鮫人的恩怨。”

下一瞬,鏡頭一轉,又來到了月色鋪滿的客廳裏。

客廳的沙發是白則選的,布藝的灰,擱著一對小螃蟹抱枕,在暖色台燈的照耀下,泛著橘色的柔軟。

此刻,那沙發上立著一隻茸茸的九尾小白虎,他看著太像一隻獵奇的毛絨玩具了,隻是琥珀色的瞳孔中,融著一抹金,那金是鋒利而傲慢的,是不屬於凡間生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