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百姓當然不可能識字,江濟財根本看不懂腰牌上的字,但他仍然對呂渙真一行人肅然起敬。腰牌可能會騙人,但盔甲上的戰痕和斑斑血跡不會騙人。渾河血戰的消息在這幾天內已經傳遍了遼東,遼東百姓們有的對川浙軍的英勇讚不絕口,有的壓根不相信——天下怎麼可能會有敢於和韃子野戰的官軍呢?

“小娘子是大英雄,草民敬佩。”江濟財由衷地稱讚道,並動手行了個不很標準的禮,“威寧堡就在西南方不遠,小娘子若是怕迷路,可以往正南方向行路,到達太子河後,再沿河岸往西走,便能找到威寧堡了。依照小娘子騎馬的速度,一個時辰便能到達。”

原來威寧堡已經這樣近了。呂渙真滿意地點點頭,從身上摸出了些碎銀子,交到了江濟財手上。反正對於呂渙真來說,此時銀子已經無用了,不如留給這些逃難的百姓用。

“小娘子。”江濟財握緊手中的銀子,咽了口吐沫道,“隻是,這威寧堡外,正鬧韃子呢。”

“鬧韃子?”呂渙真警覺道,“你是說,韃子正在圍攻威寧堡?”

“那夥韃子大約隻有二十來人,威寧堡應該是打不下來。”江濟財搖頭道,“隻是小人和鄉親們就是威寧堡附近逃出來的,韃子正在劫掠威寧堡周圍村莊,堡裏的官軍不敢出來,小娘子若是去了,怕是......”

威寧堡也不是個小堡了,少說守軍也有兩三百人,二十多個韃子在堡外大肆劫掠村莊,他們竟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連出來一戰的勇氣也沒有!呂渙真想到此處,氣得握緊了拳頭。

“既然有韃子,那我將韃子殺光了便是。”

不顧江濟財的瞠目結舌,呂渙真又提醒道:“對了,你們若是往遼陽方向逃的,記得留個心眼子,韃子正在圍攻遼陽,不幾日遼陽必將淪陷,你等若是運氣不好,恐怕會跟韃子撞個滿懷。”

“遼陽也能丟了?”江濟財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這......遼陽若是淪陷,小人和鄉親們該如何是好!”

“我等先去威寧堡,歇息一晚後,將往鎮江去,你和鄉親們若是發現遼陽失守,往西的道路被阻,可往鎮江來投我。”

“小人聽聞,鎮江已被韃子攻下了,小娘子......”

“若是鎮江丟了,奪回來便是了。”呂渙真笑道,“韃子奪了我們的城,我們就奪回來,韃子殺了我們的人,我們就殺回去。都是兩條胳膊一個腦袋,怕他們作甚?”

言罷,呂渙真策馬往威寧堡奔去,身後的將士們也紛紛跟上,一陣揚塵過後,隻剩下江濟財和他的妻子兒女們愣在原地。

怕他們作甚?這句話從那年輕女子的嘴裏說出來,令江濟財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震撼。薩爾滸那一戰以來,韃子進,官軍就退,韃子發喊,官軍就逃跑;韃子一步一步蠶食遼東的領土,官軍們畏敵如畏虎,連帶著遼東百姓們也把韃子當成是妖魔鬼怪一般,聽見風聲,拔腿就逃。

長期的恐懼,竟讓江濟財忽略了一個簡單的道理:韃子也是人,刀子捅了會流血,割了脖子會斷氣。

“孩子他爹,你嚇傻了?”妻子伸手在發愣的丈夫眼前揮了揮。

“沒有沒有。”江濟財這才反應了過來,“這個女軍爺真不錯,還給了咱些碎銀子呢。”

“沒被割了腦袋已經是萬幸了,快把失散的鄉親們找回來吧,咱們接著往遼陽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