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軍?這夥女兵是川軍?”張防守頗有些不相信。川軍在渾河北岸死戰韃子的事跡當然已經傳進他的耳朵,他起初是不相信,後來據派出去的幾個夜不收來報,渾河那邊確實發生了一場血戰,援遼大軍不出意外地戰敗了,幾乎全軍覆沒,沈陽也落入韃子手中。

得到沈陽淪陷的消息後,張防守當機立斷,決定收斂全堡物資,率軍棄堡往西逃回遼陽。誰知過了一夜,剛打算全軍西逃時,威寧堡外竟來了一夥韃子,張防守哪有膽子出堡與韃子硬碰硬,隻好緊閉堡門,眼睜睜看著韃子們劫掠四周村莊,打算等韃子撤走了再實行撤軍的計劃。

如今韃子被南路軍殲滅了,張防守心中卻一點欣喜的情感也沒有,反倒更加警惕了。堡外這夥人馬來路不明,大明官軍編製中是絕對沒有女兵的,四川地方上的土兵倒是有可能,如此說來,這些女兵當真是川軍了。

再看她們殺戮堡外韃子的模樣,能擁有如此驚人的戰鬥力和膽氣,再結合渾河之戰的傳聞,這些女兵無疑就是渾河大戰幸存下來的川軍殘部。

“把好堡門,沒有命令,一絲絲門縫都別打開!”張防守命令道。

沈陽陷落,半個遼東陷入恐慌與混亂,趁亂往遼陽逃散的百姓與官軍不計其數。張防守明白,這樣的情況下,極有可能出現官軍之間“黑吃黑”的情況。遼軍殺良冒功,百姓殺得,友軍自然也殺得,殺了友軍還能獲得軍械、銀兩與糧草,收益可比殺百姓多得多。

這種情況下,戰鬥力如此之強的川軍就更加要警惕了,二十幾個韃子他們眨眨眼就殺光了,真要是放進了堡裏,若是川軍動起手來,那還了得!

“我是威寧堡防守官張權!”張防守在堡牆上露出腦袋回應道,“我大明一向不納女子當兵,你自稱川軍,可有憑證?”

呂渙真解下腰牌扔上牆頭道:“有腰牌為證!”

那腰牌上寫的是“四川石柱紅字營統領千總呂渙真”這十四個字,張防守是識字的,又看這腰牌確實是明軍樣式,做不得假,便把心一橫,打算胡攪蠻纏,以此阻擋呂渙真一行進堡。

“小娘子的腰牌,本防守看過了。”張防守將腰牌扔還回去,“隻是這石柱紅字營雲雲,本防守從未聽說,也未曾得到塘報說有川軍往我威寧堡來,謹慎起見,放貴軍入堡一事,本防守隻得拒絕。”

呂渙真有個千總的差委官頭銜,卻無任何朝廷所授的武職品級;張防守乃是個試千戶的武職官,充任威寧堡防守一職的,二人上下級關係本就不清楚,又分屬川軍、遼軍兩個不同係統,因此說起話來隻好以平級相稱。

百姓被韃子劫掠,你們作壁上觀也就罷了,我們幫你全殲韃子,你們連放我們進堡歇息一夜的要求都不答應!呂渙真早就對這夥遼軍的怯懦感到厭惡,此刻更是怒火中燒,隻不過為了求得一處安身之所,她仍舊不動聲色,飛速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既然如此,我軍便不打擾了。”呂渙真假意道,“隻是這些韃子首級和戰利品......”

說到首級和戰利品,張防守咽了口唾沫,這可是要緊的事。二十多顆真韃首級,這是他軍旅生涯中第一次見這麼多韃子首級。若是能把這些首級割下來帶回遼陽,自己丟失威寧堡的罪過幾乎能夠忽略不計了,白花花的賞銀自不必說,說不定還能授個世襲的正千戶呢。如此一來,自己可真是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呀!

“我軍無意與貴軍起衝突。”呂渙真故意裝出一副市儈的模樣,“隻是這些韃子頭顱可事關重大,在下敢請張防守出堡,與在下就這些首級如何分配之事一議。”

說著,呂渙真下了馬,又下令全軍下馬,後退一百步,自己孤身一人站在堡牆下。

張防守眼珠子轉了三圈,想來應當不會有詐。這些川軍看起來滿是征塵,定是想用這些韃子首級換取幹糧與水,這些東西堡裏有的是,她若要,給她就是。韃子首級對自己的仕途關係重大,一定要想方設法拿到手!

思慮再三,又見川軍們已經退到一百步外,張防守於是命令打開堡門,自己帶了十幾個軍士出得堡來。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呂渙真把自己的長槍和腰刀也扔的遠遠的。空手與張防守進行談判。

走近了些,張防守這才看清,這個紅字營的統領呂渙真,竟然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子,看麵相連二十歲都不到,麵龐上覆蓋著汙泥和血液,但仍能看出來清秀的五官——與長相不符的是,呂渙真的鎧甲上滿是刀痕,殘破不堪,是真真切切與韃子血戰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