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不過是個邊境商戶,庭院卻修得很是講究。呂渙真見這庭院中假山、水塘、各種景觀植物交相輝映,頗有些蘇州園林的感覺,想必也是花了大價錢請專人設計的了。

孫成領著呂渙真一行人穿過了兩個月洞,這才豁然開朗,來到了一座開闊的院子。一張大桌及椅子等等已經擺放整齊,十幾個身穿華麗絲綢的大戶們紛紛起立迎接呂渙真的到來。為首的一個白白淨淨、身材發福的,便是這孫宅的主人孫一亮了。

“沒有出來降階相迎,而是在這院子裏大搖大擺地等著。”沈貓兒對呂渙真耳語道,“咱們可是被對麵看輕了。”

“沒事,刀子在咱們手上。”呂渙真淡淡地說道,“且讓他們威風一陣子。”

為了這次的酒宴,已經身為軍人的呂渙真並沒有特意梳妝打扮,隻是沐洗幹淨,穿戴整潔就來了。孫一亮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可當這張年輕的臉龐真正出現在跟前時,還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小丫頭帶兵打敗了韃子?”孫一亮心中納罕道。看見呂渙真的臉,孫一亮馬上便聯想到了自己及笄之年的小女兒,這樣嫩生的小姑娘,如何能與刀光劍影的戰場聯係到一起呢?

然而來者的氣質顯然不屬於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女。呂渙真完全不露怯相,臉上帶著自信地微笑,向著孫一亮一行走來。身後跟來的軍士有男有女,人人身著輕甲,舉手投足間透露出訓練有素的氣息——孫一亮好歹行商多年,這點識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呂小娘子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孫一亮露出商人特有的燦爛笑容上前行禮,“孫某與眾位鄉誼有失遠迎,得罪得罪。”

“孫先生過謙了。”呂渙真也抱拳行了個軍禮,“晚輩軍旅之人,不識禮儀,還要請孫先生與諸位先生們多多海涵。”

“不知小娘子身後的幾位是......”

“這是晚輩麾下的長槍隊管隊張鳳儀,塘騎隊管隊袁殊,還有鳥銃隊管隊沈貓兒。今後想必諸位先生與他們要經常打照麵,還是早早熟悉些的好。”呂渙真介紹道。

當下眾人一一見了禮,簡單介紹了一番,這才互相讓進座來。

“韃子進堡以後,堡內民生多有騷擾,諸位鄉誼家中也因韃子而略有損失,我等皆企盼王師早日光複鎮江。”孫一亮說道,“卻不曾想,呂小娘子巾幗英雄,略施裏應外合之計,一夜便光複了鎮江,實在是用兵如神哪。”

“部下傾心用命而已。”呂渙真略略點頭道,“晚輩哪裏懂得多少兵法。”

各色佳肴珍饈一樣一樣端上桌來,孫家的家廚是花大價錢從山東請來的,擅長各式各樣的魯菜烹飪,在這邊境小堡中已是算得上手藝第一了。隻是吃慣了川菜的呂渙真、袁殊、張鳳儀等人並不覺得有多美味,川菜的花樣比那魯菜可多多了。

席間,孫一亮詢問呂渙真等人是否飲酒,都被他們以軍中禁酒的理由推辭開了。孫一亮想借著對方醉酒之際談條件的計劃落空了,隻好叫下人端茶上來,眾人以茶代酒,很是別扭。

孫一亮等人先問呂渙真一行是不是傳說中的“白杆兵”,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又開始問起渾河大戰的細節來。

“這是想套近乎呢。”沈貓兒耳語道,“小娘子別太陷進去了。”

“沒事,將計就計。”呂渙真回複道。

於是呂渙真便將渾河大戰的情形敘述了一遍,引得大戶們紛紛咋舌驚歎,聽見秦邦屏領著石柱軍拚死斷後,全軍覆沒、戚金為了保護西路軍的側後方而殉國時,都哀歎不已。

“不想我大明還有如此忠勇的將軍,如此殉國實在是可惜。”孫一亮的惋惜是發自內心的,他所見的遼軍中,已經幾乎沒有這樣敢打硬仗的軍人和將軍了。

“後麵的事情,晚輩也不清楚了。”呂渙真繼續說道,“晚輩所率的南路軍,為了吸引韃子騎兵,就此突圍出來,一路輾轉來到鎮江堡,與友軍毫無聯係了。”

“小娘子這一路屬實不易。”一位鄉紳插嘴感歎道,“能克複千難萬險光複鎮江,想必九死一生。”

好!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軍勉力支撐到此,的確困難甚多。”呂渙真突然起身向在座的大戶們拱手道,“因此想請各位都出些力氣,有錢捐錢,有糧捐糧,助我軍共渡難關!”

好個小丫頭片子,在這裏打埋伏呢!孫一亮見呂渙真突然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不由得心中一沉。

原本熱鬧的場麵突然鴉雀無聲,眾大戶們尷尬地保持著沉默。沒人願意主動捐糧捐錢,可是事到如今了也不好拒絕,剛才呂渙真敘說渾河慘狀時他們一個個可是悲天憫人的,眼下那渾河突圍出來的白杆兵就站在眼前,總不能裝看不見吧。

呂渙真也料到了,要求一出,場麵不會很好看,因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