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石柱軍大營內,馬祥麟仍舊帶著石柱軍每日進行著正常的出操訓練。繼任石柱宣慰使的這一個月來,他深感自己身上的壓力倍增。秦良玉有心培養兒子的能力,因此故意不管事情,將軍中大小事務都交給馬祥麟處理。
渾河一戰過後,石柱宣慰司元氣大傷,戰兵損失過半,各級將校也損失慘重,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在如此低迷的時刻,馬祥麟作為石柱的新任宣慰使不得不強撐住,傷勢還未痊愈便頻繁在營中各項軍務中露麵,以安眾心。
好在渾河一戰打得四川白杆兵名揚天下,朝廷也沒有過於吝嗇封賞,爵位、賞銀一樣不少地給到了石柱馬家,因此營中物資也還算得上充裕。饒是如此,在繁忙的軍務、低迷的士氣和傷病的包圍下,馬祥麟還是瘦了一圈。
這一個月來,隨著遼陽的陷落,從遼陽方向湧來的難民與潰兵一波接著一波地進入關內。馬祥麟派了專人在難民與潰兵中打探消息,詢問呂渙真與紅字營的下落,結果卻一無所獲。渾河大戰過後,紅字營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當然,馬祥麟清楚就算她們此刻已死,自己也是不會知曉的。如今的遼東大地上韃子肆虐,每日都在死人,呂渙真區區一個女子的屍體,此時說不定就在某處靜靜腐爛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過一天,呂渙真生還的幾率就小一分。如今到了一個月頭上,悲傷的馬祥麟幾乎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自己的未婚妻應該已經在遼東某地,不為人所知地戰死了。
這一日,馬祥麟坐在大帳中,心猿意馬地閱讀著朝廷的邸報。帳外忽然有軍士來報,在大營門口抓住了兩個奸細,該如何處置。
“奸細?”馬祥麟抬起眼皮子問道,“韃子的奸細都摸到山海關來了?”
“不知是不是韃子的奸細,反正看著不像好人。”軍士回答道,“在大營附近探頭探腦,被抓了以後還胡言亂語,說是有捷報呈送秦良玉將軍。”
“捷報?如今遼東大敗,何捷之有?”馬祥麟苦笑一聲,剛想讓帶下去收押,又覺得營中的日子苦悶,也沒個能消遣的,將這奸細帶上來審問幾句也無妨。
“算了,將那奸細帶進大帳來,我親自審問。”
一個黝黑精瘦的男子被帶進了大帳,他身穿背心,頭戴竹笠,一副漁民的打扮,隻是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並不似普通漁民那樣老實木訥。
“你說你有捷報要呈送?”馬祥麟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倒要聽聽,有什麼捷報不呈送朝廷,倒呈送到我們石柱軍大營來。”
“石柱軍大營?”那男子反問道,“你說這是石柱軍大營?”
兩邊軍士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笑聲。
“對,石柱軍大營。你不是有捷報要交給秦良玉將軍看嗎?現在可以拿出來了。”
“你不是秦將軍。”那男子理直氣壯地回答道,“秦將軍是女的,你是男的,你不是秦將軍!”
馬祥麟也笑了一聲:“我不是秦將軍,卻是她的兒子馬祥麟,石柱宣慰使馬祥麟,怎麼,不夠格?”
“馬祥麟?”男子琢磨了一下這個耳熟的名字,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了!呂小娘子吩咐過,有一封信是要交給一位姓馬的公子的......”
砰的一聲,翻倒的書案將大帳內所有軍士嚇了一跳。聽見“呂小娘子”這個詞語,馬祥麟像觸電了一樣猛地站起身來。
“你說......”馬祥麟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呂小娘子......派來的?”
“是了,小人叫武三山,是呂小娘子手下的水兵,小娘子特意吩咐我將東西交到秦良玉將軍手裏......”
不待武三山說完話,馬祥麟便絲毫不顧形象地跑到了大帳外喊道:
“娘!娘!你快到大帳來!真兒姐還活著!”
待到一臉驚愕的秦良玉來到大帳中後,武三山這才將捷報、信件等交到秦良玉和馬祥麟的手上。
“我的天哪,斬首真韃二百一十九顆,俘虜韃子遊擊兩名,光複鎮江堡......這,這是曠世奇功!”歡喜和傷心的表情複雜地混雜在秦良玉的臉上,呂渙真不但尚在人世,還從韃子手中拿下一場大捷,秦良玉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幾乎要喜極而泣。
而馬祥麟這邊,黃豆般的淚珠已經打濕了手中的信紙。在部下麵前他不能哭出聲來,隻能以大聲的咳嗽來掩蓋自己的哭聲。
“那首級和俘虜......”
“都在小人的船上!”武三山回答道,“小人的船就停在關下的一處漁港中,還要煩請將軍派人去取。”
“我帶人去!”馬祥麟抹了抹滿臉的淚水和鼻涕,“不勞娘親自動手,我帶人去!”
馬祥麟帶了五十幾個人,趕著馬車來到了漁港,佟養真、佟養性二人被水兵們從船艙中提溜了出來。十幾日的旅程,二人大部分時間都在下層甲板中與首級關在一起,暈船嘔吐,加上飲食粗濫,已經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