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5章 Period3___16-17yearsold(2 / 3)

我……。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才通過了試練啊,伏見經常會思考這個問題。

會懷疑這個問題的氏族成員,在這裏恐怕隻有自己一個人。

“就不害怕嗎。他可是另外的王啊?”

我所害怕的是……自己的王。

不,自己的王這種感覺,說到底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我的王是尊先生!——像這樣能夠毫無疑問喊出來的八田的感覺,老實說伏見完全無法理解。

周防貌似有所察覺。對於自己的失誤。對於一個沒有沉醉於自己領袖風采的氏族成員,混在同伴中這件事。所以每次進入周防的視線都會覺得呼吸不暢。麵對其他的王,與這相比要輕鬆多了。

“伏見?”

一個玻璃杯被放在自己麵前。“你臉色不太好啊?有在好好吃飯嗎?”為什麼這裏的人第一件事都是擔心吃飯啊。而且嘴上這麼說,自己卻做出讓人根本吃不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哎呀,這裏真的總是這麼歡樂呢。”

微笑看著熱鬧的大廳,十束說道。

“你不也一樣嘛。”

伏見不禁開口諷刺。

“話說回來伏見。要是總吃甜食的話,是不是就該補充點鹹的食物啊?我覺得這個看法不錯。”

“什麼?”

冷不丁說什麼呢啊?

“另外,對於用心煮了很久的咖喱,你肯定也會願意加入些什錦八寶醬菜的吧。”

“……啥?”

“將柿子的種子和花生混合起來,人們還真是天才呢。”

“……”

伏見半翻著眼睛瞪著一直說些不著邊際話題的十束,最終輕輕的咂了下舌頭,說了一聲“多謝”,含糊的道謝之後將水一飲而盡。

和草薙一樣,在十束眼裏,肯定也認為伏見是遊離於這裏的。其他的成員應該也多少有這種感覺。

而隻有那家夥一個人對此毫無察覺,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啊。

湊兄弟滯留在酒吧的第五天。聽說鹽津仍然處於自家軟禁的狀態。

有一個曾經是鹽津的部下,現在在北關東從事農業的男子,日前聽說那個男子與當地的警察發生了什麼摩擦。離職的羽張原氏族成員們,是否因為雙胞胎這件事而開始變得不安分——按照擔心鹽津和雙胞胎的境遇會更加惡化的草薙的指示,要派人前往北關東那邊確認事態的詳情。

被指名的是能夠開車成員中的千歲,以及在這件事上完全被看作是草薙輔佐的伏見。“為啥讓我去啊”,雖然伏見表示不滿,但被草薙“如果隻派那些血氣充足的家夥去,萬一與青服的人起了衝突,事情會更加難以收拾”這樣一番話給說服了。

在麻煩的事惰接二連三出現的時候,正好在『吠舞羅』的地盤上發生了與存在strain的組織的糾紛事件,『吠舞羅』占絕大多數的“血氣充足的家夥”都跑去解決,或者說是去找那邊打架解決這件事去了。草薙自身無法親自去北關東,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就在“血氣充足的家夥”們與那個組織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接到了中途聯絡。

就結果來說完全是草薙的杞人憂天,北關東的事情與雙胞胎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實際情況隻是那人使用能力移動了拋錨在農用道路上的拖拉機,因為這件事被叫去錄口供而已。聽目擊者說過之後,伏見和千歲全都十分泄氣,即便如此仍然確定青服沒有出動到這裏之後才回來。

要問自己血氣是不是充足的話,生理層麵來說,最近感覺有些貧血……。總覺得有軟綿綿的。而且還暈車。從來沒有聽說還要經過那樣的山路。雖然是北關東,但也太過鄉下了吧。而且千歲開車太過亂來。跟他也沒話可說。

頭腦裏不住羅列著牢騷,伏見回到了雜居大樓的麵前。

又來了……?

伏見停住腳步轉過身去。有種被什麼人看著的感覺。但周圍沒有人。感覺到不存在的人的視線,難道是自我意識過剩……伏見一邊歎著氣一邊搖了搖頭。

手伸進口袋,尋找著放在終端下麵的鑰匙,忽然一抬頭。

自己住的樓層緊挨著的上麵,雜居大樓的二樓,以前租住的人離開之後,就一直是空房間。那人的東西也全都帶走了,從窗戶向裏看去一直都是空蕩蕩的。

滋啦,一股惡寒傳遍全身。

有人——。

空蕩蕩的玻璃對麵,有看著自己的人影。

將嘴裂開一般的笑著,好像在說著什麼。

猿比古~

如果真的有聲音傳過來的話,自己肯定會發出悲鳴的。但是空氣隻是死死貼在喉嚨上,沒有噴出來。伏見向著自己房間的門跑去,插入鑰匙扭動門鎖,一個跟頭栽進房裏。轉身關上房門反鎖,最後掛上鏈子。

“美……”

轉身麵向屋內剛想呼喊八田,

“哇哈哈哈。你這還真好笑啊!”

房屋裏傳出十分歡樂的聲音。

伏見後背靠在門上,肩膀一上一下喘著氣,啞然地站在那裏。

八田,還有那對雙胞胎之一的湊秋人兩人正麵對麵坐在被爐兩側,吃著小點心。慌亂的聲音讓秋人身體一陣緊張,但見到來人是伏見,就“啊啊”的一臉恍然的表情放鬆了警戒。八田則是副打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警戒心的表情,一隻手抓著把炸薯條,衝伏見說:“哦,猿比古,辛苦咯。”

這話就好像在對伏見說趕緊發火一樣。結果,伏見爆發了。

“你……你,你在想什麼啊。這家夥是青服們正在尋找的人吧。因為在王權者領地所以才無法對他出手。從酒吧離開不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嗎。”

“你腦袋讓門板夾了吧。你今天不在可能不知道。今天的打架,秋人也參加了。說是受到照顧,為了答謝所以出手相助,看他說得這麼男人就讓他來幫忙。動作簡直像獅子一樣迅猛啊!嘛,他在青服的時候我就承認他們的實力。當然,我也沒有輸給他,結果是上演了一場好戲。”

“受照顧的答謝?隻是想與strain的家夥交手而已吧。這些家夥可是拒絕能力限製,與『Scepter4』為敵的。”

伏見指著秋人的臉指責道,秋人也感到有些不滿地反駁說。

“對於照顧速人這件事,我是真的非常感謝。另外,給代理司令添了麻煩這點我也很清楚”

“你打算稱呼他代理司令到什麼時候啊。鹽津已經不是代理司令,那種職位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現在『Scepter4』的頭頭是室長,宗像禮司。你們是『Scepter4』的反叛者,赤之王同情你們才把你們保護起來的。如果不想被抓住的話就乖乖縮在領地裏。”

“猿比古?你那麼提心吊膽幹什麼啊。不用擔心,反正速人還在店裏,青服的人肯定以為倆人都在那裏藏身,看著店呢。隻要不暴露就沒關係,十束哥是這麼說的。萬一發生什麼事隻要跑回到店裏就行了,尊先生也在這附近,根本不會有人敢造次的。”

“哎~。沒人敢造次……”

伏見用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看向八田。你的腦袋真是秀逗到家了。跟你這個呆呆的家夥相處,差不多已經受夠了。

真的是,對你太失望了。

“……隨你便吧。但不準進入我的領域。”

覺得再說什麼也是白費。伏見一邊忍受著八田真難相處的家夥啊的目光,一邊爬上閣樓。

“八田,我還是回酒吧裏吧。伏見說的也有道理。”

“沒事沒事。住下吧,我把其他人也叫來。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更安全,還能起到掩人耳目的效果。那家夥啊,頭腦太好用,所以遇事容易想太多。那種說話方式也容易招人誤解,但實際上不是個壞人。你可別太在意啊。”

別曲解別人的意思在那裏胡亂圓場。伏見在閣樓上用手肘敲打了一下天花板,鑽進被窩。可惡……剛才敲得有些發麻,伏見不禁抱住手肘。

打過電話之後不到十分鍾,以鐮本為首的四、五個人各自帶了裝好吃喝的袋子,來到了這裏。每當一個人來的時候,就會重複一次,“伏見呢?”“在上麵。已經睡了”的對話。

“可能是暈車吧。回來的時候臉色特別差,我都擔心他了。讓他睡吧讓他睡吧。”

“是你開車的原因吧。你是出名開車能把人搞暈的。”

“沒有的事。不過讓女孩子暈車的技巧還是有兩下子的。“閉嘴。”

“啊,今天千歲是和猿比古一起吧。情況怎麼樣?”

“根本就沒有任何情況,那家夥很強的,所以給我當保鏢我特放心。”

……難以呼吸。

真的就沒有任何人懷疑嗎?說不定我現在正操作著終端叫青服他們過來呢。

說到底我為什麼得這麼憋悶啊。是因為被他們當作是團結一致的同伴……。也就是說害怕有天自己是背信棄義的人暴露後,會被裝到口袋裏打嗎?那種事怕個屁啊。到時候肯定讓你們複仇不成反被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是因為對這群腦袋裏開花的家夥們感到失望,感到厭煩……?

“啊一啊一。什麼時候頭腦變得這麼遲鈍了啊,我可愛的小猴子喲。”

——!?

掀起被子翻身跳起來,結果頭狠狠撞到了天花板上。

咚的一聲響起,緊緊包圍在暖爐周圍的人吃了一驚,全都抬頭向閣樓上看。

鐮本,千歲,出羽、阪東、藤島,還有秋人,外加上八田。這就是所有人。伏見用手抱著頭從閣樓上看著所有人的臉,回想著他們的名字。

是誰……剛才的,聲音。

“糗。伏見真糗。急急忙忙幹什麼啊,上廁所嗎?”

阪東笑了出來,一時間凝固的空氣溶化開來周圍人也跟著笑起來。

八田也一起跟著笑了,但目光接觸到伏見眼睛的時候壓低了一些笑聲,歪了歪頭,就像是在問,怎麼了?

“八田,剛才……”

聽到了嗎?剛打算問的時候,“啊伏見你等等,讓我先去。喝多了有點尿急!”阪東說著就從伏見麵前穿過。

“那可是我家的廁所,別弄得到處都是!”

八田衝著鑽進廁所的阪東吼叫一聲之後,重新將目光看向伏見,而這個時候,伏見心中的某樣東西已經完全被浪費掉了。

算了……。一直都是這樣。

忽然從閣樓上發現秋人離開了被爐的人群,將終端貼在耳朵上。

秋人說了句“速人打來的”,然後衝被爐的人們揮了揮手表示稍等一下,於是轉過身去再次將終端貼在耳朵上。在簡短的交談之後,帶著一臉不順心的表情轉過身來。之後又對著終端說了一兩句之後,將電話掛斷了。

“八田。速人說讓我回去,我看我還是回酒吧去吧。”

“嗯?是嗎?”

伏見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在閣樓上“八田。你們一起送他回去”,如此說道。“這家夥如果被抓住的話草薙先生的交涉就完全沒有意義了。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去。更謹慎些的話,最好深夜之前都不要亂動。”

怎麼辦,其他人全都互相看了看。為啥你在那上麵還要發號施令啊,這樣的想法大家也不是沒有,但是,卻沒有人提出異議,紛紛“說的沒錯”“明明是個愛暈車的人,頭腦還這麼冷靜啊”地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沒過多久,一群剛才還醉醺醺的人全都臉色為之一變,變成平常的緊繃表情。

伏見在閣樓上十分仔細地觀察秋人的表現。秋人也眯縫著原本就十分細長的眼睛,好像要在表達什麼似的抬頭看向這邊。

亂哄哄的房間裏,兩人的視線一時間冷淡的相交一下,但秋人很快將視線撤開。

“好吧。伏見的話也沒錯。稍微遲些再送我吧。來,繼續喝。”

打開窗戶,綿延的風吹進來好像要將身體帶走似地。連地麵都漸行漸遠,突然感到陣眩暈。二樓?為什麼,這裏是雜居大樓的一樓才對吧?

“猿比古~。你的朋友來了吧?一個人悄悄在幹啥呢?”

那家夥上樓了。腳下穿的尖頭皮鞋哢、哢地發出腳步聲,好像逼近獵物般一點點靠近。

“美咲,趕快。”

“哦。那麼,明天學校見。”

伏見將窗口前麵讓開,把學校用的書包以背帆布包的姿勢放在身後的八田騎在窗框。學校這個單詞不知為何讓他感到十分懷念。明明都沒有去過高中,但感到的奇怪別扭感,卻和點頭說“嗯。明天見”的自己同時存在。

八田的腳踩在窗戶下麵牆壁上的導水溝,“嘿”地,將體重壓在上麵的瞬間,

嘩——啦——,激烈的坍塌聲在耳邊響起。

“美咲!”

“哇啊!”

八田的臉縱向消失在視野裏。千鈞一發之際伏見抓住了八田的手腕。一邊的手臂上感到強烈的重量,將自己的身體從窗戶裏拉了出來,窗框狠狠打在肚子上。身體彎折成兩段的時候腳底刹住了車,但在這瞬間呼吸停止,眼睛裏也冒著金星。

這是之前用過的逃脫通道。可是今天導水溝在牆壁上固定的銷子好像鬆動了。從牆壁上剝落的導水溝在空中落下,啪、啪的在地上摔碎。八田向下看了看懸在空中的自己的腳,然後一臉哭相地抬起頭。

“猴子……”

其他的導水溝貌似也要折斷落到下麵的行車道上去似地。但車道上的車並沒有覺察到上麵的變化。導水溝目前懸掛著的高度幾乎就和一輛車一樣高,但下麵的車卻毫無察覺地根本不減速一輛輛地通過。

“咕……”

雖然伏見咬牙堅持著,但他卻沒有把八田拉上來的力氣。相反兩人的手正一點一點的鬆開。

“美咲……把那隻手抓過來……”

“沒、沒辦法的,抓不過去。”

為什麼我們倆會這麼沒有力氣呢?這點小事應該能夠很輕鬆拉起來吧。八田也是,就算是從二樓落下去也能雜耍一樣著地的,但現在卻滿臉絕望地哭喪著臉。

“噶哈哈哈哈!”

這時,嘈雜的笑聲從背後傳來。一邊咬緊牙關,伏見一邊用力將頭扭過去,看向房間裏。

與兩年前相比沒有任何改變的那家夥——伏見仁希,正站在門口指著這邊爆笑著。

“怎麼怎麼?你朋友這不是快要掉下去了嘛!難道是打算從窗戶逃走嗎。你是帶著必死的覺悟將女人帶進自己房間打算做下流事情的處男嗎。噶哈哈哈哈哈別逗我笑了,我肚子真疼得受不了!那家夥怎麼回事,這不就是那個名字跟女孩子一樣的朋友嘛,還在和猴子一起玩嗎。真是讓人感動呢!”

“別在那裏囉嗦,快來幫忙!!”

“幫忙?你難道是在命令我嗎?”

咻的一聲,一個細小的東西飛了過來,肩膀位置感到一絲疼痛。

伏見難以置信地看著仁希手上。仁希的手上是能發射皮筋的塑料手槍。

“這是當作今天的禮物買回來的。想跟猴子玩警察遊戲呢。但是隻有兩把所有就沒有你那個朋友的份了。那麼看誰先殺死你那個朋友就算誰獲勝,來玩這個遊戲吧?”

仁希將皮筋手槍的槍口對準這邊,毫不猶豫地射擊。一臉愕然發不出聲音的伏見耳朵被皮筋擊中。又一根皮筋飛來,擊中臉頰。伏見絕不閉上眼睛。扭著脖子,嘴裏緊緊咬住的牙齒已經咬出血的味道,眼睛死死盯著仁希。

“哎呀,竟然不躲開?放開手吧,要是你讓朋友掉下去了,朋友會怎麼看你呢?啊,你覺得會怎麼看你呢?”

啪。

橡皮筋正中額頭中間,頭腦中的某種東西迸發出來。

“猿、猿比古……”

斜著看了眼淚眼婆娑請求幫助的八田,然後——。

手上收回了力氣。八田的手腕從手中滑出,自己從重量中解放了出來。已經不再向下看去。想想現在的八田從這個高度掉下去是不可能受傷的。

而現在的我,對這家夥沒有必要感到威脅。身高現在也不差多少了。更重要的是,現在的自己擁有“力量”,

在窗前緩緩站起來,與一臉壞笑射擊著橡皮筋的男子對峙。飛來的皮筋用手輕輕一甩,橡皮筋瞬間就燃燒起來,發出一陣奇怪的臭味。同時反手將藏在袖口裏的匕首扔了出去。

匕首隻是插在房間的門上。仁希的身影消失了。

窗戶下麵響起尖銳的刹車聲音,以及“咚”的撞擊聲。

伏見驚訝的向那邊看去,下麵道路上一輛汽車撞在路燈上冒起了煙。原本充斥著喇叭聲的車道上立刻騷動起來。碎裂成蜘蛛網狀的擋風玻璃上仰麵朝天躺著的並不是八田,而是穿著醫院白色病號服的仁希。

仁希一手揮舞著通過軟管插入身體的點滴架子,怒吼著。

“為什麼一次都不來探病啊,猿比古?跟你說我肯定是因為無聊才死的。果然每月不惹怒猴子一次是不行的啊。”

“別死了之後還在那兒說個不——”

伴隨著激動的情緒,伏見又扔出兩把匕首,但仁希卻用點滴架子毫不費力將兩把匕首擋開。匕首劃出兩道白光落在一旁。伏見砸了下舌頭,這次從腰間拔出匕首,然後踏著窗框跳出空中。

揮舞下的匕首被仁希用點滴架招架住。金屬棒和匕首的刀刃相撞擊發出堅硬的聲音。兩件兵器咬在一起,兩人的鼻子也幾乎要碰在一起了,刀鍔相交比拚著力氣,

——不是,仁希。

是……湊秋人。秋人用沒有拔出刀鞘的佩刀刀鍔部分招架住了匕首。

那個瞬間,汽車鳴笛飛馳交錯的車道,擋風玻璃被砸得粉碎的事故汽車全都從周圍消失。場景變成了熟悉的雜居大樓的一個房間——從眼熟的物品擺設就能夠一眼看明白,好像被雨水淋濕的玻璃隔開的視線卻十分模糊。伏見立刻明白這是因為沒戴眼鏡。

沸騰的頭腦急速冷卻下來。自己應該是在閣樓上睡著了——那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夢或者幻覺的話,是不可能靠不帶眼鏡的眼睛看清那家夥的臉,以及那個房間的景色。

——夢,還是幻覺,如果都不是的話。

沒有關電燈的閣樓下麵胡亂睡著的人群中,有人“嗯一?怎麼了一?”的悉悉索索坐起身。雖然也有睡糊塗說著含糊夢話的人,但看到伏見騎在秋人身上用匕首頂住秋人喉嚨的這個狀況,也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你,你在幹什麼!?伏見!?”

幾個人連忙跳過來打算將兩人拉開。“放開!”伏見條件發射般進行抵抗,但還是被眾人緊緊架住,匕首也被奪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伏見。你不會說你是睡迷糊,才拔出匕首從閣樓上跳下來的吧。”

盡管是深夜,向周防和草薙報告之後,十束被派遣了過來。作為嘍囉們的大哥,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十束出麵詢問情況。

伏見在八田那張正好位於閣樓下方的床上仰麵盤腿坐著。由於討厭被坐在一旁的十束觀察表情,所以臉上的肌肉動也不動。

目擊者——包括八田在內的其他成員全都圍坐在被爐周圍,看著十束的這場十分溫和的問訊。秋人也被沒收了佩劍,坐在千歲和出羽中間。

“湊秋人趁著其他人喝醉睡著的機會,打算溜走。時間我沒有仔細看,但大概是三點左右。不聽從我讓他不要一個人行動的忠告,而且在大半夜悄悄開溜的理由是不言而喻的吧。”

那個時候,秋人從睡在被爐周圍的一群人中起身,想要離開房間。伏見向秋人砍去的地方正好是門前,這一點阻止了兩人的其他人可以作證。

“原來如此?那你說的那個理由是?”

十束十分溫和地問道。伏見悄悄觀察了一下秋人的反應。現在已經帶上眼鏡了所以即便是這個距離也能看清對方的表情。秋人的臉上並沒有能夠讀取到什麼表情的變化——但既然不讓人讀取表情,就是說其中有什麼內容吧。沒錯,跟自己一樣。

“十二點半左右的時候湊速人向秋人聯係過。那時候估計草薙先生已經帶著安娜回去了。現在,店裏隻有周防尊。想要趁睡著的時候發起襲擊,你不會是想說這個吧。”

秋人的眉毛略微抽動了一下。

“宗像禮司現在沒有餘力去斟酌雙胞胎的待遇。為了讓自己的立場處於有利地位,隻能是將赤之王·周防尊的人頭帶回去作為交涉材料,雙胞胎會這麼想並不奇怪。”

聽著兩人交談的其他人之中發出喧嘩聲,全都對秋人投去不信任和疑惑的眼神。一群笨蛋,事到如今才覺察到啊,伏見冷冷看著他們。

“既然讓外部的人進入內部,這樣的事態就應該提前預想到。虧你們還自稱是赤之王的氏族成員呢。尊先生不可能被雙胞胎幹掉?那是當然的了。但是相信尊先生的力量,與現在這個情況完全是兩碼事。你們這隻是怠慢,停止思考,缺乏緊張感。別頂著尊先生的名號,在附近的小混混麵前裝得很了不起就覺得滿足了。”

“你……說什麼!?胡說八道。”

衝著伏見,其他同伴全都臉色一變,“算了一算了一算了”這時十束安慰眾人。“現在說的不是這個話題。伏見你也是,雖然你說的我也不是不理解,但言辭太傷人。”

在這其中,隻有八田抱著膝蓋坐在被爐前,少見地非常安靜。明明發生讓同伴們變臉的事態的時候,他都是衝在最前麵喊叫得也是最凶的。

“八田?你有什麼意見嗎?”

十束將話題拋給他,八田低著頭看了看秋人,稍微撅起嘴巴說道。

“秋人,是不是真的啊?猿比古的話。因為今天,咱們可是背靠背一起戰鬥過了。結果你卻……”

“受到你們照顧想要報答,這是真心實意的。我也並不討厭你們。其他人,也都覺得是很有趣的家夥。真的……。但是速人卻不這麼認為。我和速人兩人是一體的。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如此,從今往後也是這樣。意見絕對不能出現不一樣的情況。”

“你說的我不明白啊。到底是什麼意思?”

顯得有些焦急的八田聲音有些蠻橫,而就在這個時候。

嗡嗡——

盛氣淩人的警報聲高高響了一瞬間,立刻就消失了。緊接著前麵的道路上傳來好多輛車停駐的聲音。房間裏所有人全都探身向外看去。

晃眼的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房屋裏。

『——湊秋人!』

通過擴音器傳來的聲音震動著玻璃。

『我們知道你在裏麵!這幢建築物已經被『Scepter4』包圍了!停止無謂的抵抗,立刻出來!』

“青服……!?為什麼會暴露啊!?”

“是我報的信。”

秋人拿過佩劍,其他人也各自拿起自己的武器,散發出騰騰殺氣的人群中,伏見冷然地繼續說道。

“在十束哥來之前,不可能呆呆幹等吧?我又不傻。”

伏見隨意將拿在手上的終端扔了出去。秋人一改之前對八田的軟化態度,握住佩刀的手也更加用力。緊張的肩膀上散發出青色氣場。

“我沒說要把你交給青服。隻是我到現在仍然認為,我們沒有管你這閑事的義務。我不會阻止你的,隨便你逃到哪兒去……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八田。”見到伏見的目光看過來八田嚇了一跳,十分迷茫地遊移著眼球。一臉不相信發生的事情的樣子。我這可是做了好事啊。不過你沒有辦法接受而已。“我這可是為了你最重要的『吠舞羅』和尊哥才做的。有什麼不好的啊?”

“伏見,不要再說了!”

好像看不下去似地十束插了進來。說話時一直都十分柔和不緊不慢的語氣,貌似變得銳利起來。

“你這次一個人跑得有些過頭。這件事應該是由草薙先生全權處理的。八田,你能幫秋人逃走嗎?”

“啊,好的。從天花板應該可以鑽到上麵的空房間裏去。從那裏穿過通風管道就可以逃到旁邊的大樓裏去了。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的時候製作的逃跑線路,我和猿比古一起……”正津津有味講述的時候,八田忽然頓住了,好像忽然肚子疼起來的臉上表情十分痛苦。

“好的。你來帶路。秋人,你跟上八田。”

“我們已經沒有相信你們的理由了。”

“這是我們的台詞才對喲,秋人。現在這個階段,我們也沒有辦法相信你們。這是現在依靠我的獨斷能夠做到的最低限度的協助。如果你不接受的話,那我在這裏就沒有其他能為你做的事了。”

“十束哥,八田哥,沒時間了!那邊好像是打算不顧一切的衝進來!”

在床邊查看外麵形勢的鐮本說道。十束給了八田一個眼神,八田連忙“行了趕緊吧。你就相信我吧”催促秋人將他推上閣樓。讓秋人先行一步之後,八田又蹲下身子,再次向閣樓下麵說道,

“猿比古……你,好厲害啊。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說完這句話,八田轉過身爬上閣樓。

頭頂上哢嗒哢嗒的開始響起撥開天花板的聲音。為了青服們突入進來之後能夠迎擊,十束開始指揮同伴們。他的聲音以及周圍的響聲,還有外麵包圍的人散發出的氣息,感覺全部一下子遠離了自己,之後伏見就好像事不關己似的,呆呆看著十束和其他成員慌亂行動的樣子。

任何成就感、昂揚感,或是其他感情都沒有浮現。

好厲害啊,嗎……。

從前的你,經常這麼說呢。

“猿比古,你好厲害啊!!”

和那個時候的“好厲害”有什麼不同嗎……不是很明白。但是,剛才的那句“好厲害,已經不是從前能夠讓伏見興奮不已的“好厲害”了。

八田讓秋人從天花板逃走,剛回到房間的時候,青服就突擊進來了。『吠舞羅』一側的人完全沒有抵抗,非常老實的協助青服進行住宅搜索。態度暖昧應對青服質詢的十束,在這個時候顯得莫名的有活力。

“非常對不起啊,雖然你們很想抓住他,但還是讓他給跑掉了。我們也遇到叛徒出賣了哦?說是頭目的人頭被盯上所以才通知你們呢。”

與帶著安娜一起回到自家公寓的草薙,以及在酒吧裏睡覺的周防取得聯係的時候,速人也已經從酒吧消失不見。應該是接到秋人的聯絡之後就立刻逃走了吧。

第二天的上午,包括昨天晚上不在現場的人,全員都聚集在酒吧裏。

“速人也逃走了呢。雖然很遺憾,但這從反麵證明了伏見的推測是正確的。”

沒有任何根據就用這個推測去敷衍青服的十束,聳著肩膀泰然自若地說道。

“……抱歉。非常對不起。全是我招惹來的麻煩。”

草薙嘟嚷著,暫時低下了頭。

“算了,就算那對雙胞胎趁KING睡著的時候襲擊他,KING會出什麼事嗎?”

“哈……你覺得會出什麼事嗎?”

“也是呢。所以說啊,草薙先生不用那麼情緒低落。”

滿不在乎地說出聽起來甚至有些輕薄的話來為草薙圓場之後,十束加重聲音說道。

“他們最終灰頭土臉地逃走了,而希望我們幫助二人的鹽津大叔的拜托也完成了。因為這件事而讓鄰居看不起我們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要靠我們自己對這件事做個了斷,沒錯吧。草薙先生,你這樣OK嗎?”

“說的也是……雙胞胎那裏我自己會做個了斷的,不過至少要對鹽津大叔的處境進行一番促使改善的交涉,我們能做的也沒有別的了。”

其他人全都在一旁聽著周防、草薙以及十束三人的談話。大部分都對雙胞胎表現出極大的憤慨,全都等待著出動的命令。

三巨頭麵前的茶幾旁邊,仁希出現在草薙和十束之間,擺出一個不以為然的冷笑。

“真是不失時機的牽強附會啊,不愧是我的猴子呢。你真的是看到機會才發動的攻擊嗎,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呢。”

給我消失。

伏見瞪著仁希心中說道。

給我消失。給我消失。給我消失。大中午就進入別人的視野裏。要是幽靈的話就稍微有點節操。

“伏見……伏見?”

聽到呼喚自己的聲音,伏見稍一吃驚移開視線,隻見十束非常不可思議地看向這邊。

“我問你一個問題,理由就真的隻有這些嗎。你拔出匕首襲擊秋人的理由。”

“……還能有什麼呢?”

用低低的聲音回答一句之後,又將視線移到仁希身上。“我是在問你……我說,從剛才開始你就在看哪兒啊”十束歪著頭進入了伏見的視野。草薙也“嗯?”的,追著伏見的目光看著自己旁邊。幾乎在一旁默默傾聽的周防也一邊給香煙點上火,一邊稍微偏了偏目光。

但是那裏並沒有仁希。

相反從頭上掉下一個倒置的人臉。

“你到底在看哪兒啊?讓人擔心了哦?要對大家明說嗎,說你看到了妖怪。肯定會被這幫自然熟且沒頭腦的人問個底朝天的吧?詢問你不願意說出口的我的事情。到時候這群腦袋不夠用的家夥會異口同聲的,猿比古君好可憐,表示同情,之後還會因為同伴意識而想要幫你做點什麼,把事情鬧大,完全不會在意你的自尊心的。哎呀,想想這種事情就覺得……”

好像狂躁症一樣的嘲笑忽然壓低聲音,

“……鬱悶得想去死吧?”

說這些話的那張臉,與自己的臉特別相仿。

不……是自己很像他那張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像了的。那家夥的時間在二年前就停止了,而自己卻一年一年地,確確實實在追趕那家夥。

真是,一無是處的未來啊。

伏見用異常冷淡的視線挨個看了看周防、草薙、十束以及氣焰囂張的其他成員,

“……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怎麼了?”

毫無感情地回答道。

“是嗎?那就算了。”

十束垂下眼角寂寞地微笑起來。

周防一個人毫無目的的看著仁希消失的地方。伏見內心嚇了一跳,但周防最終也隻是,呼的,衝著那個方向吐出一股煙而已,好像也沒有抱著什麼懷疑。虛無的空間中,一縷紫煙穿過。

Mission3

青服隊員帶他來的地方,是外表塗有能夠讓人想起大海的藍色的輕箱貨車,青服拉開側拉門,說了聲“進去”,就十分粗魯地將伏見推進車裏。

“是我主動邀請的他。你們的禮數要周到一些。”

車內傳來郎朗的男子聲音。

“是、是。室長。”

“退下吧。”

好像牽製一樣的青服隊員看了伏見一眼之後,從外麵把車門拉上。伏見回瞪對方一眼之後,重新審視車內的情況,

這是啥啊……。

看過之後不禁皺起眉頭在心中吐槽起來。

車內後部寬敞到足夠設置三排座位,但現在這些座位全部被撤掉鋪上了榻榻米。深處甚至還有個帶地板的屏風,上麵裝飾著用毛筆書寫的和歌掛軸。壁龕前麵擺放的茶壺正冒著蒸汽,但開了空調的車內溫度卻讓人感覺涼爽。還有種古風的香味鑽進鼻子,

“那是香木。討厭這個味道嗎?”

端正而泰然地坐在榻榻米上的青之王·宗像禮司說道。

“沒什麼,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也就是毫不關心吧。真遺憾。請吧,脫掉鞋子之後請坐。”

“不用交出武器也沒關係嗎。今天我也帶著暗器呢”

“那隻是種形式而已。你不會魯莽到單獨對我發動偷襲,而且你也已經沒有理由這麼做了吧。”

宗像並未隱藏對方一邊的氏族成員是不可能暗殺身為王的自己的這份從容。伏見胡亂解開鞋帶,將鞋放在輕箱貨車的台階上。宗像的長靴也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裏。

“……這東西,是什麼啊。”

“你不知道拚圖嗎?”

“知道的。”

宗像的膝蓋前麵有什麼東西堆起了一個小山,原來那是拚圖碎片。而且被分割得相當細小。到底有多少塊啊。

“我不是問這個。這是公用車吧。你這些跟工作有關係嗎。”

“沒關係。隻是興趣。”

“……你還真閑呢。”

“正是因為沒有閑暇所以才帶到職場上。”

伏見覺得對方是不是盼著自己吐槽啊。

“你來得正好,分你一半吧。請從能夠組合起來的地方拚湊,腿腳隨便擺放也沒關係。”

宗像將碎片的小山分出一半,推了過來。

“哈?為啥要我幹這個啊?”

“哎呀,難道你不擅長嗎?那還真是失禮。”

聽到對方好像在取笑自己,讓伏見有些賭氣,回答說“要說的話應該算是比較拿手吧。”,宗像聽後非常滿足地笑了。從好像被挖走一塊的沙堆小山裏自己的那部分中拿起一塊,用兩根手指夾住兩端舉起之後,啪地一聲放在榻榻米的一個地方上。

伏見麵無表情地將膝蓋向一起靠了靠。

“你不是為了找一起拚圖的幫手而把我叫來的吧。『吠舞羅』的人被青之王單獨召來這種事,如果公開的話會成為問題的。”

“話雖這麼說,可你還是來了呢。”

宗像將目光從拚圖上挪開說道。伏見撅起嘴巴沉默起來。啪,啪……宗像拿起碎片放在榻榻米上的細小聲音,和茶壺的蓋子哢噠哢噠被蒸汽推起的典雅聲音,醞釀出一種顯得極為古老的別扭感覺。這裏可是青服的公用車啊?

“湊秋人離開了周防的領地這件事,聽說是你泄漏出來的。”

“隻是幫『吠舞羅』驅趕瘟神而已,不是為了你們才做的。請不要誤會。我也沒有把這件事當作見麵禮改投你們門下的意思。”

“哈哈,這我根本沒有想過。作為見麵禮的話太輕了。另外,背叛者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再次背叛。我根本沒有將這樣的人安排在麾下的意思,因為我可是個膽小鬼。”

你不是說過有個暗器高手的棋子也不錯嗎,伏見感到有些不滿。當然,他也並非期待被挖角,但被明確告知不需要的話,心情總不會太好。

“而且,我們因為你的緣故,事情反而變得更加麻煩了。那兩人滯留在HOMRA酒吧的時候,我們還知道其所在位置,但現在逃走的湊兄弟的去向卻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到現在也沒能抓到他們。你們所做的隻是為湊速人的傷勢回複爭取了時間,事情就是這樣。還有,在湊兄弟隱藏身影的這一星期時間裏,發生了市井的strain被什麼人襲擊的事件。受害的strain全部都是‘risk3’——那些被我們盯上的人,現在雖然不是拘捕對象,但引起社會問題的可能性很高。被突然出現的宣稱是『Scepter4』的人襲擊,這是被害者共同的陳述。還有清楚記得標識的人畫出來的畫為證。”

宗像停下拚圖的手,從懷裏取出終端,劃向伏見這邊。一張好像畫在紙上的什麼東西的圖像顯示在終端上。和這輛車側麵描畫的『Scepter4』的標誌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這是羽張迅時代的標誌。”

聽到這個說明,伏見從終端上抬起頭。

“他們這是在說,羽張迅世代的『Scepter4』才是擔任管理監督strain職務的正規『Scepter4』,應該是這樣吧。我還真是被討厭了呢。周防就跟我不一樣,被氏族成員所仰慕。”

“反正都是猴山上的猴子聚集在猴王周圍,這點都是一樣的。”

伏見說完,也覺得這話說得很沒有意義。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帶有十足動物性的行為嗎。”

“……”

在其他的王麵前說自己王和氏族的壞話實在是有些掉價。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產生的尷尬情緒,伏見將手伸向自己麵前的拚圖碎片。

這是什麼啊,伏見再次產生這個想法。幾乎所有的碎片都被難以分清畫風略為不同的灰色所填滿。

“這個沒有完成圖嗎。”

“完成圖一不小心被處理掉了。不過這是登錄為世界遺產的建築物,靠記憶也是能夠完成的吧。是聖家族大教堂。”

“啊啊。好像是在巴塞羅那。”

“直到現在仍然在建,好像二零零一年的時候出過照片。共有一萬零二百九十二塊碎片,完成之後大約有兩塊榻榻米那麼大。”

“……一萬……”

光是想象就令人望而卻步的難度,再加上隻讓人想象就會望而卻步的主題。為啥要把完成圖扔掉啊……。

按照拚圖的固定模式,首先將邊緣的碎片和除此之外的碎片分開在膝蓋前堆出幾座小山。雖然不太喜歡宗像在對麵一臉滿足地看著自己,但還是將看起來似乎是連在一起的碎片,啪、啪地組合在一起。

“手法真熟練呢。看過實物嗎。”

“在網絡上看到過照片。雖然不知道是二零零一年前還是之後的。”

初中的時候,八田曾經帶來拚圖,喊叫著來玩這個吧,然後兩人開始一起拚。當時是一千多塊的碎片,可和眼前一萬片的拚圖相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話說回來,上千塊碎片一般來說難度已經很大了)。當時不小心太過投入,完全沒有休息直到天亮才完成,回過神來才發現,八田已經回去了。終端上留有一封“看你特別投入,我就先回家了”的郵件。這不是你喜歡的賽車圖案所以才拿過來的嘛,怎麼倒先走了啊,記得當時一下子就覺得沒意思了。

“你從小就應該是一個很得要領的孩子吧。”

聽到宗像的聲音,伏見吃驚地停下手。但最終還是默默地將那塊碎片拚上。啪,細小的聲音,連融入茶壺裏的熱氣噴出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即便不回答,宗像也好像毫不在意似地繼續。

“學校的學習應該也是非常不錯的吧。教師大概是基本沒什麼能夠教給你的。你當時的心情,是不是覺得比自己還要差勁的人,隻是因為年長就站在上位,對此感到不滿並每天悶悶不樂啊。反過來說,也就是希望站在自己上位的人能夠壓倒性地比自己優秀。”

“……你還真能說呢。”

原本打算無視但實在忍不住了,就把碎片扔在榻榻米上。碎片在榻榻米上發出輕輕的聲音彈了起來。

“我對於一臉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囉囉嗦嗦說個不停的大人是最——”

伏見抬起臉打算狠狠告誡對方,結果卻不禁一時語塞。

宗像膝蓋麵前的碎片完全分散著放在那裏。與把看起來是連在一起的碎片拚接起來,一塊一塊開始拚的伏見不同,就好像能夠看到下麵的畫似地,與碎片的凹凸毫無關係,隻是將碎片重疊在畫麵上,拉開適當的間隔一個碎片一個碎片地擺放在那裏。

宗像又拿起一塊碎片,非常簡單地確認一下四邊之後,就放在某個地方。好像那塊碎片就應當放在那裏似地,碎片被恰好吸附在那裏。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動作,甚至讓人聯想起下圍棋的職業棋手。仿佛能夠將終局的狀態在頭腦中完全再現,帶著確信下出精彩一手的名人。

“你在……幹什麼啊?”

伏見呆呆地問道。

“說完成圖處理掉了是騙人的。其實榻榻米上印有完成圖,你看不見嗎?”

哎,伏見吃驚地將手撐在榻榻米上,把臉靠近。扶著眼鏡仔細凝視,沒想到頭上卻響起了輕巧的笑聲。

“對不起。沒想到你會當真。”

“……!?”伏見抬起頭,臉上有些發燙。“……真想宰了你”,翻著眼睛看著對方,當然,宗像仍然保持著自己不可能被一個氏族成員殺掉的從容態度,微笑著。

“以前完成過一幅同樣內容的切割型拚圖。現在這個開始拚之後立刻就發現是相同的了,感覺退貨顯得太小家子氣。看來市場上販賣的東西也就到此為止。下次去訂製個二萬片的拚圖吧來試試吧……。那麼,要說我這麼做的真正玄機。”

又將一塊碎片拿在手上,臉上有些戲耍似的神情,

“因為我是記得碎片形狀的,所以能夠將他們放在正確的位置上,僅此而已。”

說著又一瞬間看了看手中碎片的四邊凹凸,側目將其放在沒有任何線索的地方,而且沒有絲毫迷茫。

“你是認真的嗎……?”

伏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被戲耍。記住了形狀……這些碎片在形狀上幾乎沒有區別。而且這裏可是有一萬塊碎片啊?就好像在說,魔法的內幕是魔法一樣。誰會接受這樣的說明啊。

之後的一段時間,宗像就好像忘記了伏見的存在似的,或者說即使沒有忘記也未去搭理他,隻是重複拿起一塊碎片,確認一瞬,然後放在榻榻米上這樣一個動作,伏見感到無所事事。八田如果按照這個感覺放置他一個晚上的話,估計肯定會無聊死的,伏見覺得有些明白那種感覺了。

但是,不知何時起那種厭倦的心情就漸漸遠離,被眼前發生的事情奪走了目光。

一萬塊的碎片中,到現在最多隻有數百片被擺放在榻榻米上,但伏見已經漸漸能夠看到完成圖了。雖然每一個細小分散的碎片上的畫幾乎沒有區別,但將每個碎片放到應該擺放的場所之後,非常不可思議地其周邊補完的整體圖像就浮現了出來。那是位於西歐的貫穿雲際聳立的幾座尖塔。數座刻畫了聖經上故事的石像——被稱為天才建築師的已經亡故的男人思念可以從中深切感覺到,聖教堂之謎的建築在宗像麵前顯現出來。與其說是一片一片積累完成的,更像是數百個工匠分散開來各自揮動自己手中的錘子,同時、平均地讓整個畫麵擴散開來。

並不是考慮要把碎片嵌在那裏,而是宗像已經知道那一片該放在哪裏。

好厲害……

被含在嘴裏的話嚇了一跳,趕忙將這句話咽回肚子,皺著眉頭緊閉著嘴唇。

“隻是否定的話,你不覺得任何人都做得到嗎。覺得無聊的話,你自己也開始拚接就可以了。用自己的手,構築出世界的秩序。法則。以及結構——”

宗像伸出手,將伏見拚接了一半的部分水平拉近自己。這邊有兩部分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拚接好了。

宗像將這兩部分分別放在自己所拚的這邊的上邊和底邊。一時間,好像要從榻榻米邊緣溢出來的巴塞羅那的街道,完美地收納到邊框之內。甚至剛剛讓人回想起這幅畫卷隻是被截取的照片而已。

“所以我很討厭赤之氏族的性質。隻是一味破壞,從不去考慮重新塑造的手段。一群腦袋不好使的家夥。”

雖然被宗像所創造的世界搞得胸口十分激動,但聽到這句話之後,激動的心情立刻褪去。

“……你可是當著赤之氏族的人的麵啊。”

“的確如此。一不小心就給忘了。”

宗像偷笑一下把臉轉向一邊。

自己心中還保留有些許對那裏的歸屬感,伏見對此感到有些吃驚,雖然覺得這種想法十分愚蠢,但也感到一些安心。

“我走了。”

伏見站起身。宗像抬頭看著他。

“暗器高手君。”

“我叫伏見。要是帶回我那邊氏族的話,那群家夥恐怕會發狂的,這裏的話就不要外傳……”

“~~~~”

……腳麻木了。

“哎呀哎呀,腳麻了嗎?所以說讓你腳放輕鬆的。”

“……沒有麻。”

“是這樣啊,不過看來你好像站不起來呢。”

可惡……從頭頂上注視下來的宗像那感到十分有趣的視線,讓伏見從心底感到憎恨,他屏住呼吸,等待酥麻的勁頭過去。自己現在還是單獨一人身處於關係並不怎麼友好的陣營內部,竟然被這種無聊的事情弄得動彈不得,真是太大意了。伏見因為不甘心和腳的麻痹而咬緊牙關。

“算了,在麻痹退去之前就先緩緩吧。正好,我給你倒一杯茶。甜些的沒問題吧?”

宗像在趴在榻榻米上流著汗水的伏見眼前,嘶地,拉過放在油紙上的幹點心。你明不明白現在不是幹這個的時候啊。雙腳沒有任何異常樣子的宗像膝蓋用力,以非常流暢的動作站起來,又走到茶壺麵前坐下。

感到苦悶的伏見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宗像的後背,悄悄把匕首拿在手中。袖口響起輕微的金屬聲。

宗像……應該是覺察到了。但是高高的後背卻毫無防備地亮出來。分明有覺察到,但卻毫不在意這點讓伏見覺得十分可惡。

“……想要一個,暗器高手呢……”

用幾乎要被榻榻米吸收的細小聲音,伏見嘟囔著。

“……假如,隻是假如……我想要改變氏族,這能做到嗎……”

從來沒有動搖過的後背,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第一次動搖了一下。伴隨著衣服摩擦的聲音,宗像將膝蓋朝向這邊。

“老實說我沒想到會從你嘴裏說出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發生了什麼,該怎麼說呢。”

咬住嘴唇,將額頭貼在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