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起身,迎接母親到近旁坐下。鄭祁穎見她滿頭大汗,攬了她在旁幫她細細擦拭著,一邊斥責著哪裏的丫頭都不會伺候,居然讓她一個人在這涼亭裏吹風,受了寒怎麼辦。
嶽行簡鼻子一酸,乖巧地偎在母親身邊,任她幫她拭汗,一點兒也沒覺得這是多此一舉又浪費時間的事。
“謝謝娘。”
“在想什麼?”鄭祁穎柔聲問著,伸手又幫她理了理因汗濕貼在頰邊的鬢發。她是老遠就看到女兒一個人在這裏發呆,特意過來尋她的。
嶽行簡憶起父親的話,抬頭望著你母親,想了想,問道:“娘,你怨爹嗎?”
鄭祁穎先是愣了愣,隨即笑了一笑,道:“你坐在這裏大半天,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嶽行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望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鄭祁穎略歎了一口氣,接過秀珂遞來的熱茶,有些無奈地道:“你爹居然連這也同你說。”她說著,輕輕撥著茶蓋,細啜了一口,道:“怎能不怨?你懷你大哥時,他納了第一個妾;我懷你二哥時,他納了第二個妾。他自詡風流,到處留情,我怎能不怨?”
嶽行簡撇了撇嘴。家裏大哥二哥都是嫡子,她還道父親是留了些情麵的,卻沒想到原來欺負母親欺負至此。難怪母親當初又是休夫又是告狀了。
“當初我怨他怨極,一狀告到了皇上那裏,讓他丟了所有官品爵位。你曾爺爺曾奶奶氣得當場讓他休妻……可是他沒有,他說一日夫妻,就是一輩子的夫妻。妻子有怨,為人丈夫自當承受。”
“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所以母親原諒了父親的所有背叛?
鄭祁穎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笑了笑,道:“隻因為這嗎?或許吧,一日夫妻,就是一輩子的夫妻。縱使我當時有感動,但是他又能讓我感動多久?你父親非池中之物,他不求富貴,富貴也來求他。僅一年後,南方賊匪作亂,皇上再召他入朝,他自此又平步青雲,身邊女人便又跟著一個接一個。虧得他倒是記得住,我都跟著記不過來了。”
鄭祁穎嗤著鼻子諷刺著,嶽行簡與嶽秀珂隻能屏住呼吸不敢發表任何評論,隻是一個心裏想著,當初呂頌遙也是有幾個姬妾,但與父親比起來,還是差多了。另一個則想著:縱然姬妾難免,隻盼以後別嫁給爺爺這樣的。
“被他置於後宅的女人,他自己都顧不過來。我記得,當初有女人同外麵男人往來,被他知道了。行簡,你知道他怎麼做的嗎?”
嶽行簡瞪著眼睛,想都不敢想。與他□□妾私通,這是死罪。
鄭祁穎卻笑道:“他當然生氣。但是看到那個男人儀表堂堂是個有才之人,他卻隻命人作詩一首,然後放了他們,還送了十萬資數。”
嶽行簡一雙眼睛瞪的更大,嶽秀珂卻是不由自主就驚訝了出來:“爺爺好大的胸襟。”
鄭祁穎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道:“若說因為那個妾室已不受他寵,倒也罷了。但是,你知道你四哥的娘嗎?”
嶽行簡與嶽秀珂同時搖搖頭。嶽家四子嶽相的母親生下他後難產死了,這是大家的認知,怎知還有內情?
鄭祁穎道:“你四哥的娘親是家道中落又逢賊人,被拐了來京。被你父親撞見,救了她。她容貌秀美絕倫,是個難得的美人兒,不止如此,還能詩善文,能寫會畫,你父親對她一見鍾情,為她神魂顛倒。她為了報你父親救命之恩,也就以身相許。哪知,沒多久,她本來以為已經身亡的未婚夫找了來。兩人私下傳情,縱使相逢卻是物是人非。你爹那時候戀她戀得緊,自然察覺了她的異常,問明情況後,唏噓幾聲,又送了十萬資數,送他們回鄉了,連你還未出生的四哥也一塊兒送了。後來還是你四哥的娘親過意不去,生下你四哥後將他送了回來。”
嶽行簡瞪著眼睛,當真是不敢相信。但隨即又想,哪裏難以置信了?父親自詡愛美之心,見到喜愛的能得到必要得到才行。他一生榮華無比,隨心所欲,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哪有什麼東西是需要他珍惜的?就算他愛到心髓裏去的女人,去了一個,後頭自然有同樣的甚至更好的來。
“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他縱然喜愛過無數女人,可是沒有一個女人是被他當作‘妻子’。那些女人與他,與一首好詩、一幅好畫沒有區別。他喜愛就收藏著,若有別人更喜愛,他也樂於成人之美。但是……我不同。在他心裏,真正屬於他的隻有我。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瀟灑送走,唯獨我,他把我看成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