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小姐到。”
張英華瞥了一眼門外。
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和碧色雲水寬袖的袖口先從簾子後麵探了出來,掀開了簾子,蘇家的大小姐微微仰著頭,臉上帶著絲絲笑意,不緊不慢的走到張英華對麵。
張英華皺了皺眉頭,隻隔了三個月不到。可這蘇家的大小姐就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陽光從窗紙裏透出來,落在她的發絲眉睫處,將她的五官襯托的尤為深邃,冷峻,高貴。一身華貴的碧色雲紋銀絲長袍,又帶著幾分傲視的氣魄和尊貴。
如果三個月前,張英華心裏還有幾分傲慢,覺得蘇家大小姐完全低她一等。不過是走了****運,一個沒見識的鄉巴佬,一夕之間飛上枝頭當鳳凰而已。可如今,她卻再也不敢小瞧了她。
店小二臉上堆滿笑容,殷勤的拉開椅子,拿白布掃了一遍,做了個請上座的姿勢。伺候蘇二丫比伺候自己親媽還到位。簡直讓人看的嗔目結舌。
方才張英華進來,這些店小二一個個沒精打采的,與此時的情景簡直成了鮮明對比。
張英華此時雖是主,蘇大小姐是客。可隻看這些人的態度,身份高低貴賤就已經昭然若揭了。
“久等了。”蘇二丫隨口說道。
張英華黑著一張臉,咬著牙,賠著笑說道:“不算久。”
蘇二丫舉起一杯茶,擋住嘴角的一絲笑意。的確不算久,隻不過晾了你一個時辰而已,太便宜你了。
張英華又說道:“蘇妹妹真是個大忙人,平時想約你喝喝茶恐怕也不容易。”
如信聽出張英華話語中有抱怨的意思,便小聲冷哼道:“聽說張家的十幾個店鋪都關門大吉了,張小姐自然沒什麼可忙的,有的是時間喝茶。”
張英華麵皮一緊,頓時有些尷尬。
張家的生意陷入了絕境,為了填補皮貨生意的窟窿,她不得不把十幾間鋪子同時盤出。剩下的零星幾間鋪子,有的存貨不足,隻剩個空殼子,有的生意慘淡,不值一提。
這在寧遠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此時被一個小小的婢女用如此不屑的口吻說出來,張英華也實在有些難堪。可這婢女是蘇二丫的婢女,張英華也不敢撕破臉的嗬斥她。於是一肚子邪火憋在肚子裏,一張臉憋得又青又黑。
“如信,不得無禮。”蘇二丫輕描淡寫的瞥了如信一眼,又回過頭朝張英華一笑:“束下不嚴,叫張小姐見笑了。”
這一句話,表麵上對張英華十分尊重,實際上卻太過輕巧的把方才如信的嘲諷揭了過去,形同縱容。再加上蘇二丫那一句客客氣氣的“張小姐”,令一口一個“蘇妹妹”的張英華更加難堪。
張英華幹笑了幾聲,隻能硬著頭皮說起別的,攪開話題。
張英華指著一樓的戲台。興致盎然的對蘇二丫說到:“我往西北走這一趟啊!也不是全無收獲,妹妹請看。”
她話音剛落,那戲台的帷幕就緩緩拉開,兩名輕裝紗袍的豔麗西域男子,頭上戴著碎金色的鏈子,臉上裹著金色的紗巾,深邃的五官若隱若現,一個眸色似酒紅,一個眸色似海碧。
手裏的撥浪鼓一晃,那兩人就應聲起舞,鼓點節奏均勻而有力,舞步瀟灑而強健。再加上兩人一模一樣的容貌,身形,和默契十足的動作,倒真有幾分意思。
“蘇妹妹你瞧,這西域的男子,與咱們這兒的不同,都以強健有力為美,他們肩膀隆起的肌肉,就像綿延的青山,他們的胸膛飽滿結實,就像是草原一樣寬廣……。”
張英華眉飛色舞的介紹著這兩個男子。這兩人都是她在西域買的男奴,兄弟兩人,同父同母,但眼睛的顏色截然不同,獨具風情。張英華想從蘇家借錢救急,但想來想去也隻有這一對男奴能拿得出手。這才忍痛割愛的來獻禮。
“張小姐這是何意?”蘇二丫抬了抬眼,語調微微上揚的問道。似乎是一副有興趣的樣子,但眼角卻閃爍著極淡的冷漠,還有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
“若這兩人還入了眼,就送給妹妹,權當是做姐姐的一番心意。”
“哦!?”蘇二丫語調一轉,目光灼灼的看著張英華:“張小姐的這番心意,要我如何來報答呢?”
張英華聽蘇二丫的口氣,以為有戲了。頓時豁然開朗,笑著伸出右手,攥了攥手指,說到:“最近手頭有點緊,妹妹是做大生意人的人,隨便借我一點應應急,等我們張家緩過來勁兒了……。”
蘇二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大的連戲台上那兩個異族男子都下了一跳。
張英華不知她這是何意,橫在半空的手僵在那裏。
蘇二丫押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說到:“張小姐,你管我借錢?這不是笑話嗎?”
“我才是品香樓的大東家,為了擠兌你的朝華樓,我故意安排攬月逃跑,扶持綠翹。你去西北做皮貨也是我有意教唆,就連你做生意借的六千兩高利貸,就是我授意的。你十幾間鋪子相繼出現問題,也是蘇家和宋家通力協作的傑作。我處心積慮這麼久,想看你家破人亡,一貧如洗,你說,我會給你機會,讓你‘緩過來勁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