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4章 「Ignition Heart」 在心中燃起燈火(1 / 3)

1

在岩棚上,大小足以放在掌中的豆角鴞在嗚叫著。

數百隻角鴞齊聚在洞穴的景象實在壯觀。

喬邦身邊有十四名密談集團的青年成員。

這些都是與自己的信念產生共鳴而趕來協助的夥伴,他們各個都是亞克王家宮廷武術的高手,同時也是天生的暗殺者,在即將執行賭上生死的行動之前,他們的存在令喬邦心中多了幾分依靠。

在這群人之中,那名自己過去曾在宮廷醫院屋頂上遇見過的少女,構成了異樣的色彩。

莉朵妮-馮-克裏尼斯塔,那拋棄密探集團、可恨的亞克王家之第二公主。

喬鄧得知她憑借火炎水晶的線索前往暴風穀,甚至還抵達了通往科古的洞穴,不禁難掩驚訝。這些都是雙親留下的手環所造就的命運,而現在,天運明顯地站在自己這邊。

「快停止這種行為。你們怨恨亞克的心情,我也很明白。但你們不能犧牲與這件事無關的天都百姓,絕對不能讓萊比奴與亞克發生戰爭。」

即使雙手被綁在身後,莉朵妮公主仍正氣凜然地如此訴說,看來她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立場。

「妳說妳很明白我們的怨恨?我們密探集團長達一百八十年的痛苦,豈是妳這種亞克王家的人所能明白?」

喬邦的聲音不由自主得嘶啞起來,可是莉朵妮公主還是不肯讓步。

「算我求你們,快住手吧。我保證會讓密探集團返回亞克,文森先生已經同意了。」

「頭目他上了年紀,心誌已經薄弱了。允許我們返國?怎麼現在才知道要這麼做?妳以為找會相信你們王家說的話嗎!」

「無論如何,你都要發泄怨氣嗎?」

「這是吾等族人的希望,也是邁向解放的唯一道路。」

「那麼,你就殺了我吧。我是將你們送入萊比奴的亞克王家子孫,你們的怨恨,衝著我來就夠了,相對的,不要牽連其它人。」

「妳說妳自願犧牲?」

「嗯。」

那對翠綠色的雙眼注視著自己,並毅然地點了個頭,當中流露出有所覺悟的眼神。

隻要是接受過嚴格鍛煉的密探集團成員,相信都能看出她的覺悟。

喬邦能感受到在場十四名夥伴的內心,都產生了些許動搖。

這名少女太危險了。並不是因為她的覺悟,而是因為喬邦明白,雖然她說話的語調有些生澀,然而她的心中卻隱含若能動搖人心的力量,那是立於民眾之上的資質,既然她是密探集團的仇敵,這樣的存在必然會帶來災厄。

「憑妳區區一人的性命,不足以平息吾等一族的屈辱。不過,我還是會將妳視為以防萬一的人質、帶妳一同參與明天的饗宴。到時候,那裏將成為妳的墓地。」

「明天的饗宴是什麼?」

「明天夜裏,我們將破壞天都、奪去舒爾王的性命,並揚言一切都是亞克王家的刺客所為。萊比奴內部原本就不算團結,隻要失去唯一保有萊比奴王家血統的舒爾王,軍隊就會失去控製,到時大軍肯定就會攻入亞克,之後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亞克滅亡了。」

「不可以那麼做!」

莉朵妮公主激動得站了起來,然而夥伴們裏刻壓下她的身子,並且用布堵住她的嘴:

洞穴中回蕩著角鴞的啼叫,喬邦在洞中用手輕柔撫摸若愛鳥艾洛的翅膀。

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而且自己也沒有回頭的打算。

一百八十年來都活在黑暗中的密探集團,將於明天夜裏在世人麵前揭曉。

這都是為了讓吾等族人從命運中得到解放。

2

眼前的是沒有星光的陰暗夜空。

建裏在巨大岩石圓柱上的天都,在黑暗中隱約可見。

在它的側壁上,可看見無數源自洞穴住居的點點燈火。雖然每盞燈火的所在,都有號稱高達十五萬人的天都居民在過生活,但是像現在這樣自遠方眺望,卻會讓人把天都聯想成一顆點綴著星屑的巨大寶石,這仿佛是幻想中的景色。

在這外黑夜的天牢中,拉拉背後載著伊斯卡,騎在舞妓燕雀帕鳥上。

「喂、跟著那家夥走真的能找到胡格先生嗎?」

「如果那家夥是隻關心主人的巨鳥就應該可以吧。」

聽見伊斯卡給了如此不可靠的答案,拉拉歎了一口氣,繼續讓帕烏跟著往高聳溪穀間降落的闇夜鷹。

距離他們得知洞穴警衛胡格-哈維爾子爵家中的居民全數失蹤,已經又過了兩個星期。伊斯卡認為胡格一家的失蹤與三叉羽幽靈之間必定有所關連,但是又不願意詳細說明其代表的意義。

可是拉拉從伊斯卡的態度中,看得出他所擔心的問題一定非同小可。伊斯卡既然會要自己暫時回到到畢納,肯定代表著天都將麵臨讓他必須這麼做的危機。

另一方而,堤歐和玲也還沒回來,他們離開天都都已經快一個月了。

胡格的失蹤、三叉羽幽靈,還有行蹤不明的堤歐他們——如果這三者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那麼找到胡格說不定也是找到堤歐他們的快捷方式。

拉拉之所以不顧伊斯卡反對,硬是要說這是騎鳥士的工作而行動,就是這個緣故。

一想到堤歐他們,拉拉便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甚至開始認為,隻要他們能平安歸來,其它什麼都不重要了。

不對,等、等等!他們是一對充滿青春活力的年輕男女,所以說,就算他們犯了什麼錯誤也不奇怪。要是他們先讓人家這麼擔心,最後又卿卿我我地手牽手回來……

到時候別說平安,我一定會親手將他們送進醫院

拉拉在心裏這樣發誓。

「拉拉,闇夜鷹停下來了。」

拉拉聽到伊斯卡的話回神一看,黑色的闇夜鷹正降落在一處斷崖的洞穴內。

這段時間,他們在追查胡格行蹤的過程中,得到了有一隻闇夜鷹在深夜飛回那棟屋子的情報。得知這項情報後,拉扯和伊斯卡才想到當時在天都巨坑中遇見胡格時,他騎的也是一隻闇夜鷹。

伊斯卡假定胡格遭到三叉羽幽靈綁架,如果當時那隻闇夜鷹就在現場,那牠可能會因為擔心主人而跟去對方的藏身地點,那樣一來,闇夜鷹就能帶他們找到胡格。他們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跟在闇夜鷹身後。

「這裏很暗,妳要小心點。」

伊斯卡將手放在拉拉的肩上說道。自從伊斯卡在醫院說出令拉拉在意的發言之後,他們之間便一直殘留著尷尬的氣氛,這也讓拉拉變得特別敏感,最近兩人幾乎沒有交談,現在光是伊斯卡把手放在肩上,都讓拉拉瞬間縮了一下。

伊斯卡大概是感受到了拉拉的反應,也立刻將手收回。雖然拉拉也看得出伊斯卡的態度十分尷尬,卻在心中認為是對方應該先把話說清楚。

拉拉讓帕烏降落在斷崖上一座陰暗洞穴邊緣,他們不顧受驚飛走的闇夜鷹,提著帶來的油燈驅散眼前的黑暗。

他們住沒有人跡的黑暗洞穴中緩緩前進,走了一會兒,兩人在腳邊發現了營火的痕跡,痕跡選很新,不會錯,直到最近都還有人待在這座洞穴中。

喀啷!一陣石頭碰撞聲從洞穴深處傳出。

想到可能是三叉羽幽靈,兩人的緊張瞬間攀廾。

「有人在裏麵嗎?」伊斯卡問道。

過了一陣子,回應的是他們曾經聽過的年老聲音。

「剛才說話的是什麼人?」

不會錯,是胡格的聲音,在他獨特約沙啞聲音中,還重疊著幼兒的哭聲。

*

裏麵是被三叉羽幽靈綁架的五名貴族,此外還包含四歲孩童在內共七人的胡格一家。拉拉和伊斯卡將這共計十二名的受害者們,全數從洞穴內的樅穴中救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身為子爵的胡格開門問答:

「現任沒時間詳細說明了,必須快點通知舒爾陛下。三叉羽幽靈那家夥企圖趁今晚破壞天都。」

「破壞天都!?」

聽到這個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拉拉不禁反問。

不過伊斯卡接下來說的話,更讓拉拉驚訝。

「果然是天然氣嗎。」

「……你為什麼會……」

拉拉和年老的胡格一樣,都睜大眼睛看著伊斯卡。

「我是在看到宮殿地下巨坑裏的大鳥籠後才想到的。我想那應該是天然氣外泄時的警報裝置,因此猜測在巨坑的某處,一定有供給整座天都天然氣的管線,如果那條管線產生破損、導致天然氣外泄,鳥籠中飼養的鸚哥就會中毒死亡。當鳥籠底部承受多數鳥屍的重量時,底下的吊鍾就會響起,而洞穴警衛胡格先生就要負責通報,應該是這種設計吧?我大約在二十天前注意到這件事,因為當時天都住居的天然氣暫時中斷的事件,才讓我聯想到了天然氣、鳥籠,還有那座巨坑的存在意義。」

伊斯卡一邊撥著瀏海,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明,然而這些卻是拉拉根本連想都沒想到的事,伊斯卡真不愧是天才。

「你連那座巨坑的存在意義都注意到了嗎?」

「雖然隻是推測,不過那個多半就是瑞鳥的氣脈吧?那是初代萊比奴工為了通往天都所行經的兩條聖道之一,也就是『王冠之道』跟『瑞鳥的氣脈』。在納米普初法典中,記述著如果沒有瑞鳥的氣脈,就不可能建成天都,並且還提到瑞鳥的氣脈是神賜與的寶物,所謂的寶物,應該就是指天然氣吧?」

「唔……」

胡格的低吟除了驚訝之外,還帶著讚賞的意味。

「煤氣燈熄滅一事、瑞鳥的氣脈與天然氣,還有洞穴警衛胡格先生的失蹤。雖然我不知道三叉羽幽靈究竟是如何找到胡格先生的,但有了這些線索,就能夠推測出答案,三叉羽幽靈應該是想利用天然氣炸毀天都吧。」

胡格麵色凝重地點頭表示同意。

「怎麼可以……」

由於事態超乎想象,讓拉拉一時之間目瞪口呆。

不過這麼一說,拉拉總算明白伊斯卡為何要自己先返回畢納了。

伊斯卡因為擔心拉拉,所以才提議要拉拉離開天都,他自己卻為了阻止天都崩壞,冒險尋找三叉羽幽靈。

拉拉茫然地看著伊斯卡的側臉。這名自己所熟悉的兒時玩伴,現在看起來跟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在不知不覺間,伊斯卡已經成長為一名傑出的男性了,這也讓拉拉覺得他此刻似乎格外地耀眼。

「不能再拖了,三叉羽幽靈他們在日落時就已經出發,這件事得盡快讓舒爾陛不知道。」

「三叉羽幽靈他們?他不隻一個人嗎?」

「沒錯。因為昨天晚上,那方又有十名以上的同伴來到這座洞穴。」

伊斯卡聽到這裏,才初次皺起了眉頭。

「我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雖然有關天然氣的推測和三叉羽幽靈最近可能會現身的事情,我已經多少透露給國定競鳥騎手的成員知道,可是這麼一來……」

伊斯卡顯露出焦躁,他打算采取行動,胡格在這時抓住了伊斯卡的手。

「請把我一起帶去天都,因為隻有我一個人了解瑞鳥的氣脈。趁現在趕去,說不定還有機會阻止天都崩壞。」

「我明白了。」

伊斯卡同意了胡格的要求,並承諾剩下的人之後一定會再來救他們離開。

事情嚴重了,不過拉拉卻還掛念著另一件事。

為了知道那件事,拉拉將性急的胡格一把拉住。

「老伯,堤歐他……你有見到那個在巨坑時和我們在一起、眼神凶惡又矮小的男生嗎?」

「堤歐?不清楚。我是對那個小矮子有印象,但之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是嗎……」

雖然拉拉心中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但她的不安卻不斷膨脹。如此一來,和堤歐有關的線索可說是完全斷了。堤歐到底怎麼了?

拉拉抬起頭,才發現伊斯卡正默默注視著自己。

剛十分寂寞、悲傷的眼神。

看見那雙眼睛,拉拉才總算明白伊斯卡的心意。

拉拉記得自己看過伊斯卡露出數次這樣的眼神,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自己每次想要追隨堤歐離開時,他就會露出這種眼神。

那是自己從小就看過無數次的眼眸。八個月前——不、已經是九個月前了——當時拉拉想追間為了幫助玲而離開的堤歐,說她也要前往天都時,伊斯卡確實露出了這樣的眼神。

啊……

為什麼自己過去一直都沒發現呢?真厭惡自己竟然這麼遲鈍。

就算沒有注意到伊斯卡的心意,但一想到自己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就讓拉拉對自己的殘酷感到愕然。

然而伊斯卡還是露出和往常一樣的溫柔微笑,持續鼓勵著拉拉。

「放心吧,拉拉。以堤歐的本事一定會平安回來,所以我們現在要去保護堤歐即將回來的地兒,我們一起。」

「嗯、嗯……」

拉拉察覺到伊斯卡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卻無法讓自己對上伊斯卡的雙眼。

3

在距離天都近一小時路程的溪穀中,艾巴隆與奧塔維歐正讓愛鳥在溪穀中滑翔。

周圍是一片黑暗,上空則覆蓋著厚重的烏雲,看不到一絲星光。艾巴隆心想,這可說是讓幽靈現身的絕佳舞台。

距離現在約一個月前,三叉羽幽靈讓愛鳥葛拉夏受傷,現在已經痊愈;奧塔維歐的艾斯帕達也一樣,被扯斷的飛羽已經換上了義羽。

三叉羽幽靈可能會再度現身——在伊斯卡的建議下,他們在這段時間加強了天都宮殿的警備,沒想到措施才剛開始實行,三叉羽幽靈就在今晚現身了。

他們追著對方來到這裏,結果演變成和一個月前如出一轍的狀況。

在懸空停於暗夜中的兩人身邊,有許多看不見身影的巨鳥飛來飛去。

縱使對方在前後左右穿梭,兩人卻隻能聽見對手的振翅聲。

夜色中不時會傳出破空聲,接著神秘的巨鳥便襲擊而來。

相一個月前不同的是,兩人都能持續閃避對方的攻擊。

「喂、差不多該膩了吧?」

奧塔維歐用以男性來說偏中性的聲音向艾巴隆說道。

「是啊。」

艾巴隆對奧塔維歐的反應露出苦笑,他其實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在艾巴隆前方的葛拉夏後頸部位停著一隻木葉梟。牠是梟的同類,是大小足以放在掌上的夜行性猛禽,牠從剛才就一直讓自己的黃色眼睛四處遊走。

牠麵向的方向,以及來自黑暗中的振翅聲,讓兩人得以確認三叉羽幽靈的位置。

在一個月前,他們記得自己曾聽見角鴞的叫聲。靠著這個提示,兩人嚐試性地采取利用木葉梟的手段,現在也確實發揮了效果。

此刻,他們也能聽到周圍有角鴞的聲音,也許三叉羽幽靈就是利用類似的方法,讓夜行性猛禽在黑夜中飛行。

「話說回來,就算靠著這孩子和振翅聲,也隻能全力閃躲而已,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

「很難說喔。」

「嗯?你有什麼好主意嗎?天帝老兄。」

「算是吧,不一定管用就足了。」

自已是以國定競鳥騎手的身分、被授與天帝榮耀的人,這樣的自己和暴君共同受到的屈辱,艾巴隆當然不打算善罷幹休。

「每個人都有駕駛習慣,就算是三叉羽幽靈也不例外。」

「嗯……原來如此。」

奧塔維歐聽了這句話,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在黑暗的彼端再次響起巨鳥的振翅聲,從右邊繞道正麵,接著順勢下降,再穿過下方飛到背後。對手施展出靈巧的轉向,同時漸漸朝他們逼近。

而木葉梟則轉動著脖子,緊緊跟著對方的飛行軌道。就先前的飛行模式來看,接下來是上升,對方從後方稍微上升之後,應該就會朝這裏衝來。

在兩人所預料的方向,確實傳來了對方的振翅聲。

「奧塔維歐!注意背麵上方!」

「知道啦。」

葛扯夏反映著艾巴隆韁繩的動作施展後翻,以反常的動作拉高高度。

艾斯帕達則於同時轉身,並順勢踢出鉤爪。

「嘎——!」

巨大的鳥影彼此交錯,劇烈的振翅聲讓鼓膜麻痹了好一陣子。

定神一看,神秘的巨鳥已經被艾斯帕達以蠻力正麵擋住。

那是瞬間的停滯。對艾巴隆來說,這樣就已經足夠。

達摩鷹在大鷹中也以美麗著稱,屬於達摩鷹的葛拉夏在空中畫出一道利落的弧線,並且落在神秘巨鳥的背上。

剎那間,葛拉夏銳利的鉤爪將對手的騎鳥士硬生生從騎座上拖離。

「幹得漂亮!艾巴隆!」

奧塔維歐興奮地稱讚,緊接著……

「嘎——!嘎、嘎!嘎——!」

神秘的巨鳥羽毛在空中四散,牠的身影也清楚地暴露在艾巴隆等人麵前。

那是一隻柴刀隼,在猛禽中算是比較小型的巨鳥。

隻見那隻柴刀隼發出一陣哀鳴,接著消失在黑夜當中。

「奇怪?聽伊斯卡的說法,三叉羽幽靈騎的應該是大刀燕才對吧……」

確實是這樣。仔細想想,這隻巨鳥的振翅聲跟速度都和一個月前的對手不同,應該早點注意到的。

就在這個時候,在葛拉夏下方被抓住的男子發出笑聲。

「有什麼好笑的?」

「這能讓我不笑嗎?我不是三叉羽幽靈,那個人現在應該早就抵達宮殿啦。真是太遺憾了,兩位國定競鳥騎手。」

「中計了嗎……」

艾巴隆眉頭深鎖,他在這時想起伊斯卡說過的話,同時背脊感受到一陣寒意。

艾巴隆記得伊斯卡說過,三叉羽幽靈打算利用瑞鳥的氣脈炸毀天都。瑞鳥的氣脈是在納米普初法典的傳承中記載的聖道,雖然自己並不清楚狀況的全貌,但是……

「回天都吧,奧塔維歐。舒爾陛下危險了。」

「看來也是。」

艾巴隆拉緊韁繩,同時在心中向天主乞求舒爾王能平安脫險。

4

玲正沿著散發出綠色微光的巨坑一路上升。

瑞鳥的氣脈——位於天都王宮正下方的這座巨坑與宮殿的地下通道相連,而在這個巨大的垂直洞穴壁麵上,則布滿了光苔。

這裏是自己曾經來過的地方。不同的是,這次是從天都下方騎乘巨鳥,一路朝宮殿而去,而且還是在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狀態下,身後更有喬邦隨行。

「那些鳥怎麼了?」

在微弱的光線照明下,玲看見了那個巨大的鳥籠,鳥籠內的小鳥們全都無力地落在鳥籠的底網上。

「之前為了準備,我試了一次放出天然氣的方法,那些不過是當時的犧牲品。」

玲憤怒地轉過頭,發現喬邦在灰色頭巾下的三角眼帶著笑意。

「你太過分了。小鳥們根本是無辜的。」

「妳敢說你們亞克王家從來沒有犧牲過無辜的人嗎?」

喬邦以毒蛇般的眼神瞪著玲說道,接著露出冷酷的微笑。

「我來告訴妳吧。這個瑞鳥的氣脈,雖然被視為初代萊比奴王通往天都的道路之一,但它還有另一個作用,那就是供給天都所有居民天然氣的管線。在布滿光苔的牆壁後麵,有許多讓地下噴出的天然氣流通的細小縱穴,如果壁麵坍塌,讓瓦斯流進瑞鳥的氣脈當中,相信妳也明白會有什麼後果吧。」

「天然氣……」

「沒錯。用來做為保險閥的坑道,已經全被我封住了。換句話說,瑞鳥的氣脈現在處於密封狀態,等我的同誌將壁麵破壞後,瑞鳥的氣脈在日出之前就會允滿瓦斯吧,到時隻要放一把火……」

喬邦發出了愉悅的笑聲繼續說:

「想必天都就會化為火海,徹底崩壞。」

「……」

玲已經明白自己無法讓喬邦回心轉意了。

密探集團長達一百八十年的怨念,已經控製了這個男人。亞克王家過去留下的負麵遺產已於現代複蘇,並企圖將萊比奴與亞克卷入戰亂。

這一切都是亞克王家所播下的種子。玲心中對密探集團、還有喬邦都抱持著同情,但正因為這樣、因為自己身為王家的後裔,才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對方。

就算必須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換。

玲開始調整呼吸,她想要在抵達宮殿之前打倒喬邦,阻止破壞天都的計劃,然而……

「我勸妳別白費工夫,我和你雖然同樣是宮廷武術高手,但接受的鍛煉可是不同的。」

就在喬邦說完的同時,玲的背部、背脊中心的位置,遭到仿佛利刃般的手刀刺擊。

如脊髓被挖出般的劇痛,在瞬間傳遍全身。

「——!」

玲發不出聲音,就算想出聲,聲帶也像麻痹了一樣,隻能吐出空氣。

玲無論手腳、甚至就連每根指頭部完全癱瘓,全身絲毫無法動彈。

「放心吧,妳是用來牽製舒爾王行動的人質,我不會在這裏殺妳的。」

不行了……自己沒有能力阻止喬邦,就算我擁有亞克第二公主的頭銜,終究隻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女人。

已經徹底敗北了,絕望讓玲流下眼淚。

在飽受挫折且即將放棄的腦中,浮現了一張令她懷念的麵孔。

是那個以前曾舍命幫助自己、眼神凶惡的少年。

堤歐。

如果是堤歐的話,現在他會怎麼做呢?在絕望之中,他會選擇放棄嗎?

可能的話,真想再見堤歐最後一麵。

真想再和堤歐一起騎著繆維爾在空中飛翔。

可是……

在玲被淚水沾濕的視線裏,出現了瑞鳥氣脈的終點——通往地下通道的大門。

5

「似乎來了。」

女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裏是宮殿內的一間房間,在一片昏暗中,僅有一盞油燈的微弱燈火。

原本設計的煤氣燈沒有點燃,在不久之前,宮殿內所有的煤氣燈全都因為不明的原因熄滅,雖然立刻動員了所有侍女在各處配置油燈,但相較於廣大的宮殿,油燈終究隻是暗夜中的螢火,在所有走廊上都隻有點點的火光照明。

在這樣的暗夜之中,一身黃色與黑色羽毛的嬌小鸚哥在空中飛舞,最後停留在那名女子乎厚土。

「歡迎歸來,羅莎。工作到這麼晚,辛苦妳了。」

名為羅莎的鸚哥被女子輕柔地撫摸頸部,發出了「啾~~啾~~」的高興鳴唱。接著女子拿出向日葵的種子做為獎勵,羅莎享用一頓之後,便和往常一樣開始發出人語。

「鸚哥嗎、鸚哥嗎。」

「妳是人質、妳是人質。」

「西宮殿的天空之間、西宮殿的天空之間。」

雞哥。

人質。

天空之間。

女子從數句內容當中,過濾出必要的詞句。

答案讓女子的背上滲出冷汗。

「看來動作得快一點了。」

隨著連身服的裙襬飄動,女子展開行動,她的動作十分安靜、並且像風一般迅速。

6

西宮殿三樓陷入一片寂靜。

用大理石鋪成的華麗走廊上感受不到任何人煙,除了失去意識、躺在腳邊的八名近衛兵之外。

玲一邊拖著麻痹的身軀,一邊在心裏向這些士兵們道歉。

那是在轉眼間發生的事。喬邦以低伏於地麵的姿勢行動,強壯的近衛兵們陸續昏迷,他簡直是不折不捫的鬼神,在彷若枯木般的長身瘦軀中,竟然潛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就像喬邦所說的,雖然同樣都是宮廷武術,但雙方接受的卻是不同層次的訓練。

「走吧,快到終點了。」

玲的背部被喬邦推了一把,隻得在無從反抗的狀態下,以虛弱的步伐前進。

天空之間——喬邦安靜地推開標示如此字樣的房間大門。

這個設有挑高屋頂的寬敞房間內一片漆黑,這也是居住在宮殿中的玲過去未曾造訪的地點——萊比奴國王舒爾-萊比奴的寢室。

在這個鋪有華美地毯的房間中央,僅放有一張大床,彷佛隻為睡眠而準備的單調內部裝潢,如實地反映出舒爾伯麻煩的性格。

喬邦關上房門,帶著玲一起接近中央的大床。

無論玲如何設法抵抗,身體都不聽使喚,自己明明必須阻止眼前發生的事,明明必須阻止舒爾遭到毒手,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自己的身體卻動彈不得嗎。

「快、逃……舒爾。」

玲勉強擠出聲音,卻如同蚊聲般難以發揮作用。

喬邦已經站到床邊,接著,他的手伸向床上的棉被。

不可以!

就在玲想要發出哀叫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從窗戶內側的窗簾後傳出。

「我久候多時了,三叉羽幽靈先生。」

那是仿佛潺潺流水般的聲音。

「唔!什麼人!?」

一盞油燈燃起了燈火,火光中浮現出一張玲所熟悉的麵孔。

此人穿著紫色的連身服,另外還穿戴著純白的圍裙與頭冠,這名王家侍女裝扮的女性釘若如同田野花朵般的溫和儀態。

「我叫卡洛塔,幸會。另外,公主殿下,歡迎您歸來。」

卡洛塔臉上露出柔和的微笑,接著便像微風般趨步接近。

為什麼卡洛塔會在這裏?舒爾又在哪裏呢?

就連玲也沒有答案。至於這個疑問,則隨著喬邦掀開棉被的舉動得到了解答。

「沒人……舒爾王在哪兒?為什麼妳知道我會來這裏?」

玲能察覺在喬邦體內高漲的殺氣,然而卡洛塔卻絲毫不以為意,平靜地繼續走近對方接著將手中的油燈放在床邊。

從油燈內燃燒的植物性油料中,飄出了一陣玲所熟悉的氣味。

「是這隻鸚哥告訴我你會來這裏的,因此,我已經先請舒爾陛下逃離此處。」

「什麼……」

不知是否受到喬邦的聲音刺激,停在卡洛塔肩上的鸚哥也發出叫聲。

「鸚哥嗎、鸚哥嗎。」

「妳是人質、妳是人質。」

「西宮殿的天空之間、西宮殿的天空之間。」

那是在宮殿地下時,喬邦所說過的部分內容。

玲驚訝地望著卡洛塔,然後……

「隻是我實在沒想到所謂的人質,竟然會是莉朵妮公主,您能夠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卡洛塔以看到孩子平安歸來的慈母眼神望著玲,那是會讓人得到慰藉的溫暖視線。

卡洛塔究竟是什麼人……

「把舒爾王叫回來,否則莉朵妮公主將小命不保。」

「恕難從命。不過,我之所以在這裏等你,倒是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不需要聽妳廢話。」

「如果你知道我和你同樣部是密探集團的幸存者,還是會這麼想嗎?」

「什麼!?」

玲和喬邦一樣,都對此感到訝異。

*

玲難以相信卡洛塔所說的話,畢竟密探集團的存在,就連亞克王家都已經遺忘。在萊比奴之內,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才對。

卡洛塔對啞口無言的喬邦微微點頭,接著像是回憶過去似地開始訴說:

「一百八十年前,我的祖先和你同樣是密探集團的成員。密探集團的目的是掌握萊比奴國內的動向,當察覺有和亞克敵對的動向出現時,便從萊比奴國內將其阻止,為此,一名女性在二十六年的歲月間,都以萊比奴王家侍女的身分潛伏於宮廷內,這都是為了將萊比奴王室內的動向通報給亞克王家。那個人就是我的祖先,這份工作也代代山家族中的女性獨自繼承,一直到我這一代。」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若妳說的是真的,為何從未與吾等族人聯絡?」

「因為距今一百五十年前,你們密探集團內部爆發了紛爭。」

「唔。」

「在那次事件之中,你們的祖先與我的祖先似乎失去了聯係。我們的存在就連在密探集團中部是極秘事項,因此可能定知曉此事的人在紛爭中喪生造成的。之後有一段時間,我的祖先都在萊比奴內處於孤立狀態,當時雖然有將告知狀況的書信透過傳信鴿送回亞克,但亞克決定相信該書信是由密探集團成員所發出時,已經是將近十年之後的事了。」

這些敘述和自己知道的沒有矛盾,玲隻能相信卡洛塔說的都是事實。

說起來,身為玲父親的亞克王,也是在事前就得知裏歐魯克斯前聖教皇的不穩動向,因此才會決定不讓玲搭乘飛行艇,而僅騎乘。隻大鴿前往天都。

送出這些情報的人,就是卡洛塔嗎?

當時卡洛塔想必是像剛才一樣,利用鸚哥偷聽到裏歐魯克斯的談話吧。如果宮殿內隨處可見的鸚哥全都是卡洛塔放出的間諜,要做到那種事也不成問題。

想到這裏,玲對眼前這名舉上文靜的女性,甚至升起一絲畏懼。

「那麼……」喬邦發出了難掩激動的語調。「妳就是我們的同誌。和我一起攜手取回這一百八十年來,都必須生存在黑暗中的族人未來吧。」

「我不是你們的同誌。」

「什麼?」

「我的使命是將可能對祖國亞克造成災厄的征兆通知王家,而現在,你就是災厄的元凶。」

「……」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因為關於三叉羽幽靈事件的消息,我已經通知亞克王。國王發出命令密探集團的行動全部中止、並在解散後返回亞克的密函,也已經在這裏了。」

卡洛塔取出一張便條紙大小的紙片,玲在上麵看見令自己懷念的父親筆跡與王家徽章。喬邦在看了那張密函之後,眼神卻變得比先前更加險惡。

「開什麼玩笑!憑那一張紙片,就想要吾等持續守護一百八十年的密探集團解散嗎?返回亞克?為什麼現在才說?如果要讓吾等族人歸國,為何過去都不這麼做?他們知道我的雙親是多麼期待那個信號嗎!」

他所謂的信號,指的想必是連結亞克王家和密探集團的聯絡手段吧。喬邦的雙親一直都等待著在亞克與萊比奴國境一帶升起的三道狼煙。

玲心想,如果信號能夠在亞克王家內流傳下去,密探集團旨定能得到解脫,而且,也一定不會有現在的喬邦。

一想到這裏,玲的內心就感受到強烈的痛楚。

「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喬邦平靜地將手刀置於玲的頸旁。

「我不管妳是不是密探集團的幸存者,企圖妨礙吾等目的者全是敵人。廢話少說,快把舒爾王帶來,否則我就殺了莉朵妮公主。」

「我不準你那麼做,莉朵妮公主是亞克王家的公主,她是我的君主之一,而且舒爾陛下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我明明是這樣的人,他卻從小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我絕對不會讓你殺害這兩個人的,就算要用我的性命作交換,我也要保護他們。」

「妳認為妳能阻止我?」

「是的。」

「靠這盞油燈當中的姬花罌粟毒嗎?」

喬邦在這麼說的同時,也伸腳將油燈踢破。

隨著燈火熄滅,這次輪到卡洛塔驚訝得全身僵硬。

「你怎麼會有……」

玲也察覺到了,察覺到那盞油燈中,摻入了姬花罌粟的毒。

姬花罌粟是罌粟科的植物,從其果實中取出的乳汁含有毒性,隻要聞一下,雖然不至於取人性命,卻擁有讓人意識模糊的麻藥效果。

這些是在亞克王家宮廷武術的暗殺知識中教授的東西,因此玲才會對這種香氣有印象,關於這點喬邦肯定也和自己一樣。

他一定從剛才就和屏住呼吸的玲相同,采取了對應的行動。

「哼!真是太遺憾了。卡洛塔,也差不多該請妳做出抉擇了,妳是要把舒爾王帶來?還是要看我將莉朵妮公主殺死?如果是妳,應該能夠將舒爾王騙來這裏吧。」

看來也到此為止了,玲下定決心,緩緩對卡洛塔露出微笑,她打算在這裏咬舌自盡。

如果卡洛塔是誓言對亞克王家效忠之人,那她最後隻能為了玲將舒爾帶來,即使舒爾是卡洛塔心儀的對象也一樣。

玲絕對不能讓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

而舒爾也有無論如何都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玲認為隻要舒爾還活著,就算天都不幸遭到破壞,應該也不會放任萊比奴受憤怒擺布朝亞克進軍,所以……

「莉朵妮公主!不可以!」

卡洛塔察覺玲的意圖而發出驚呼,不過驚呼後緊接著傳來另一名男性的聲音。

「她說得對,莉朵妮公主,妳可不要在國王的寢室裏做傻事。」

所有人部驚訝地轉頭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尋若眾人的視線望去,站在房門外的人,竟然就是房間的主人——舒爾王。

*

「我都聽到你們的話了。」

舒爾王點燃了一盞油燈,並露出和以往一樣隨興的笑容。

他穿著讓人難以相信是國王的邋遢打扮,說話時也伸手摸著自己臉上的胡渣。

「舒爾陛下,您為何要回來?」

卡洛塔難得語氣激動地問道。

「因為妳在深夜要我到東宮殿,讓我覺得不太對勁,結果回來一看竟然是這種場麵。妳還真有一套,卡洛塔,我實在想不到妳竟會是亞克王家的間諜。」

舒爾的話中並沒有怒意,隻是語氣平淡地……

「不過,我其實也隱約知道了。」

接連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容。

「您已經發現了……?」

「妳以為我是從幾歲就和妳在一起啦?在我被裏歐魯克斯前聖軟皇當成傀儡的童年,妳對我來說是唯一的玩伴。和鳥兒們一樣,妳對我來說也是心靈的支柱,而我也有幾次機會,見到那樣的妳所做的奇怪舉動。」

「您既然知道,為何還放任我待在這裏呢?」

「我這麼做的理由,妳自己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

卡洛塔似乎不明白舒爾的意思,露出不解的表情。

「妳忘了嗎?妳剛才說我和莉朵妮公主,對妳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我很清楚妳所說的並非假話,也知道在前聖教皇那次事件,妳為了我做了多少努力。」

「舒爾陛下……」

「卡洛塔,就算妳是亞克的人我也不在乎,但是希望妳也別忘了,妳是專屬於我的王家侍女。」

聽舒爾這麼一說,卡洛塔雙手捂著嘴巴發出哽咽,宛如從自己所背負的宿命中得到解放,原本緊繃的神經瞬間得到放鬆。

田野的花朵就算被雨水打濕,仍然一樣嬌媚。

舒爾與卡洛塔之間的羈絆,沒有容許玲介入的餘地,這個事實讓玲感到些微的嫉妒。

「你真蠢,在這種狀況下,竟然還敢不知死活地跑回來。」

喬邦瞇起頭巾下的三角眼,他的態度就像是看見逃走的獵物又回來自投羅網一樣,始終笑個不停。

「我也不想回來,但既然事關未婚妻與童年玩伴的性命,那我也別無選擇。如果換成是你,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事吧。」

「愚蠢。你隻不過是個拋棄國王立場、選擇私心而忘記自身責任的人罷了。」

「你的行動就不是出自於私念嗎?我記得密探集團什麼的,應該是為了亞克而存在的組織吧?」

「住口!吾等一百八十年來的悲願,豈是你能夠了解的?」

「悲願?哈哈!那不終究也隻是怨恨嗎?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私心呢。」

「不是!」

「我甚至可以斷言,如果你換成我的立場,一定會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絕對。」

見喬邦無言以對以對,舒爾竟然主動朝對方走近。

別說是近衛兵,舒爾手中就連自衛的武器都沒有。

「不行,舒爾……你、一定要逃走,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