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建設兵營地。
曹操很不理解。未央宮已經修繕,雖然看上去仍然比較破敗,但是住宿一些人,問題並不大,可是,皇子協竟然堅決不去,非要留下來,占了一套房子,和這些泥腿子住在一起。
由於過去和皇子協打過交道,知道這個孩子格外與眾不同,沒有皇族子弟的驕橫習氣,也不是嬌嫩無知的頑童,相反,他渾身上下,還總會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成熟味道,總讓人非常別扭。但過去曹操籠統地以為是天家的孩子比較聰穎,且自小生活在深宮所致,並沒有認真思考這件事。隨著在長安工作和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看到的和聽到的比在洛陽時更多了,才逐漸意識到更深層的不同。
儒家尊崇周禮,在先漢獨尊儒術之後,禮被文人鄭重地排在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的最前麵。也因為儒者尊崇禮節,講究長幼尊卑,倫常有序,男女有別,儒家弟子特別看不慣許多文盲的無禮舉動,認為這是教化的不夠。經過王莽篡漢,更始和赤眉時期的大亂,許多儒家典籍毀於戰火。光武中興以來,很多有學問的人,雖說屢次在民間嚐試挽救這種儒家文化,但效果並不特別好。以至於貪婪成風,盜賊日盛,奸詐之徒橫行鄉裏,很多學者都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一般來說,朝廷的政令,往往都是缺啥吆喝啥。財政崩潰,就吆喝開源節流;吏治腐敗,就吆喝清正廉明;道德崩壞,就吆喝禮儀榮辱;文明倒退,就吆喝盛世氣象。這些年,漢庭提倡以孝治國,以儒為宗,急著教化百姓安守本分、平和樂觀,實際上,恰恰是因為各地飽受****之苦,大多數民眾生活艱難,餐食不繼,衣衫襤褸,居住簡陋,一係列的困苦導致情緒激烈,容易被逼無奈參與造反的緣故。
而皇子協特別寬厚仁慈,能夠容忍許多民眾的無禮之舉。他行走在道路上,似乎覺得別人給他行禮,是很麻煩的一件事,總是刻意要求無事途中不準行禮。為了保證通行有序,他一意孤行,廢除了過去一直施行的尊卑避讓製度,改為一律靠右排隊通行,無視貴族和士人的特權。
在劉協看來,漢代的通行特權,其實就是儒家等級製度的具體化,這屬於標準的封建流毒。這些特權製度的存在,淩駕在一般通行法則之上,與毛思想所提倡的平等人權尖銳對立,是資本家和權貴最喜歡的東西。漢代之後的很多時代,無數人仍舊以特權為榮,而且越是等級森嚴的社會,人類越是追求特權。
不過,劉協自己也知道,在東漢這段時間裏,因為年齡太小的緣故,自己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自己不是神童,無法大開金手指,而且,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本就是改變人的固有思想。
要把人的思想和生活習慣,從舊有的模式中,強行扭轉到另外一種模式中去,那是非常艱難的,結果往往是吃力不討好。毛同誌用自己的名譽和威望作為代價,給很多後世的中國人上了深刻的一課。
生活本身,具有強大的慣性,會自行返還原來的軌跡。更何況,一旦變革,這一些思想和作為,就必然會動了某些人的奶酪,那麼,有激烈的反彈和反撲,一點也不奇怪。
劉協希望在遠離朝堂的長安,在鄉裏製度被摧毀的流民中間,在貴族和士人稀缺的地方,建設自己的理想國度。他借用曹操的行政命令,來行使自己的理念。
為了這個政令,曹操上門勸說了很多次。
曹操雖然靈活,但是,他也是舊文化教育出來的。在曹操看來,罔顧禮儀的結果,是很可怕的。貴族和士大夫,若是沒有禮儀上的特權,那不就是傳說中的“禮樂崩壞嗎”?天下可能陷入亂糟糟的境地,國將不國了。漢庭雖然衰弱,異族驕橫,國內問題多多,各類亂民此起彼伏,但正是漢庭是正朔,講究道統,尊崇儒教,在意順序和名分,所以才能夠屹立不倒,雖弱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