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離這裏不遠。
他所行過的道路空無一人,沒有陽光,陰霾的天,空氣中漂浮著極微小的水珠,濕漉漉的氣味。
這樣的天氣會偶遇靈魂。
是這個小家夥從前總會說的。
他說,他不喜歡晴天,也不喜歡雨天,卻嗜愛著暴雨來臨前片刻的陰霾。這樣的天氣很安靜,風吹過草葉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晰,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偶遇。
他就會這麼坐著,有時會坐在海邊,但更多是坐在屋前的舊石台階上,抱著雙膝,呆愣愣地仰著下巴,看頭頂上一團團黑漆漆的雲。
他說,有時就會看見韻韻,也不隻是韻韻,還會有爸爸媽媽。
他坐在離他們很遠很遠的舊石台階上仰著下巴,看著他們在離自己很遠很遠的烏雲上彼此笑得燦爛。這時,他也會幻想,幻想自己也在那裏,幻想著陪韻韻開開心心唱著生日歌的人裏,也有自己。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
抱著舊石台階邊上生了鏽的鐵柵欄,臉上還帶著傻兮兮的笑,睡得很安穩很安穩。
然後,就被緊接著傾盆灑落的暴雨叫醒,這時候想要躲雨就來不及了。不過還好,他不會躲的,反倒任由黃豆大的雨點落在臉上、身上,於是趁著落雨的嘩嘩聲和遠處悶雷的轟隆聲,用力地哭。
在這個天氣哭,是不會被罵的。
雷聲將他的哭聲掩蓋得完美,落在臉上的雨把他的眼淚也瞬間衝刷。他很會隱藏自己紅腫的雙眼和發啞的嗓子,除了他自己和剛才短暫落下的暴雨,再沒有第三個人知曉這個無聲的秘密了。
所以他嗜愛陰天。
陰天會令他消失,消失在雲端之上,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用力抱一抱韻韻。
“你看這片海麵,平靜得像凝固在這裏的一塊寶石切麵。”
eason挑了塊略平整些的礁石,小心地讓傅承坐在自己懷中,腿垂在外麵,腳下百米處就是深藍色的海。
“這裏不是海的盡頭,我們更像是坐在海的中央,靠近心髒的位置。”
“這是你想要見的海嗎?”
傅承沒有回答他,乖順又安靜地偎在他懷中,他們離得很近,近到eason能清晰地看見他頰上的細細絨毛。
小家夥睡得很沉,唇角還掛著淡淡的笑,眉目間也是舒展著的。從再次找到他之後,傅承就沒睡得這麼安穩了,想來這一次他的夢中,應當剔除了痛苦。
隻是不知道,你的夢裏會有我麼。
當然不會。
eason想得出神,下一瞬就被自己惹笑,忍不住伸手輕輕刮了刮傅承的頰,笑得溫溺。
“你那麼恨我,怎麼會允許我出現在你的夢裏呢?”
eason漸漸笑得落寞。
“你在我身邊那麼久,整日裏演戲也一定演的很累了吧。小家夥,我都知道的。”
“可我…我寧願你騙我。”
遠處海天一線之處滾起了波瀾,像是攀在樹枝上的毛毛蟲,拱起中央的一段身子。呼嘯著的風吼起來,聽起來很像困在陷阱裏野獸絕望的嘶吼。
海的平靜太短暫,太短暫了。
“抱歉,傅承。”
襲來的風迷了眼睛,酸澀的。
“等這場夢做完,我們從頭來過,好嗎?隻以eason的身份,不是先生,不是主人。隻是我,好嗎?”
傅承不說話,他的夢太綿長了,現在還不該是驚醒他的時候。
“或者不是eason也沒關係,我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你希望我是的人,是誰都好。隻要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暴雨就要落下了,生硬的風刮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