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地方,相似的人,在這樣詭異的環境裏,任誰都不會無動於衷。

葉瑾年看著這幾個人緩緩穿過分站在兩邊的保鏢,走到自己麵前,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腦海中飛快的掠過各種可能,隻是無論哪一種,都讓她覺得無比荒謬。

比方說這個有著湛藍眼眸,麵容俊美的男人,洛爾斯布諾斯,他不是早就已經死在日本了麼?

“洛爾斯,家裏有客人在?”年長女人從下了車以後就一直很緊的牽著身邊少女的手,此時跟在洛爾斯身後,抬眼看向葉瑾年的時候,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掛著些許的笑意,那雙漆黑的眸子尤其明亮。

“晚姨之前不是還在抱怨說家裏隻有我們三個人不夠熱鬧麼?算起來,葉小姐和晚姨還是同鄉呢。”洛爾斯淡淡掃過葉瑾年微訝的臉,笑扶著身邊的女人,半開玩笑的說道,同女人一樣說得中文,且發音十分標準。

“怎麼會,有你跟年年陪著我,哪裏會覺得悶。”女人嗔笑著反駁,然後大方的打量著葉瑾年半晌,忽然問:“這位小姐姓葉?”

葉瑾年點點頭,洛爾斯的突然出現讓她在驚訝之餘很自然的升起了戒備,但在麵對這個女人的時候,卻又有種很特別的感覺,不自覺的想去親近。

“晚姨有沒有感覺她很熟悉?”洛爾斯扶著女人走到沙發上坐下,抬眼笑問,淺淺的眸光在女人的臉上徜徉,似乎不想錯漏她的神情:“她的眼睛跟晚姨很像。”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倒還真有些像。”女人一愣,然後又仔細的看了看葉瑾年,稱讚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話音才落,坐在女人旁邊的少女立即不悅的哼了一聲,引去了女人的關注。

“不過沒有我的年年漂亮。”女人淺笑著抬手點了點少女精致的額頭,滿是寵愛的哄道。

可是,少女對這樣的勸哄並不買賬,黑著臉色掙紮著不肯再要女人碰,那女人便有些慌了,不停的在她身邊輕哄,飽滿的額頭上也因此浮出些細汗來,神情無措。

這一幕,洛爾斯便在一旁涼涼的看著,直到女人實在沒辦法,將焦急求助的眼神投向他,他才清了清嗓子開口:“年年,別鬧晚姨,先陪著晚姨去樓上換衣服。”

被喚作年年的女孩躲閃的動作一頓,立即乖順的將手再次塞回女人的掌心。

那女人馬上就高興起來,一臉滿足的拉著女孩,起身頭也不回的往樓梯方向便走。

途徑洛爾斯身邊的時候,女孩輕輕抬頭,複雜的目光與洛爾斯帶著警告的冰涼眼神不期而遇,連忙再次垂下眸子。

葉瑾年在一邊看得清楚,那是一種名為畏懼的情緒。

隨著兩人的離開,洛爾斯揮退了其他人,麥金色的發在燈下泛著朦朧的暖光,眼角微挑,看向葉瑾年:“葉小姐。這些天有些忙,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哪裏。”一直處於旁觀狀態的葉瑾年繞到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藥物的作用下,她也沒必要勉強自己就那麼站著,微微掀了唇角:“能在這裏見到洛爾斯少爺的確讓我很意外,之前我還在以為,是不小心落在了哪個宿仇的手裏呢。”

“那葉小姐現在就可以放心了。”渀佛聽不出葉瑾年話裏的嘲弄,洛爾斯笑容隨意,雙腿交疊在身前,修長優美的指很有節奏的叩弄著沙發皮質的扶手:“說起意外,葉小姐的表現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淡定得多,讓我險些要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事。”

除了最初眼裏的驚訝,之後葉瑾年那副淡然的模樣實在讓他很奇怪,不論是誰,見到一個早該入土的人出現在麵前,都不會無動於衷,除非,她早就知道。

想到這裏,洛爾斯湛藍的眼睛裏滑過一絲陰冷。

“年樂樂被送回了邵家,霍爾克又留駐在了旗臨市,對於洛爾斯少爺不在英國主宅裏陪著生病的威爾先生的舉動,我確實感到很奇怪,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葉瑾年輕笑,反問:“洛爾斯少爺覺得,哪裏不妥?”

洛爾斯的生死,早就是被布諾斯家族封鎖的秘密,她葉瑾年作為外人,怎麼可能會知道?

論及演技裝傻,洛爾斯是高手,葉瑾年也遜色不到哪去。

果然,洛爾斯一怔,湛藍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什麼,問:“你的意外是指這個?”

“當然,或者還應該有其他的,隻是我最近‘睡’的有些久,腦袋也跟著不大靈光,暫時還沒發覺。”

睡,指的當然是被擄來時對方下了不輕的藥。

“也對,葉小姐睡了這幾年,應該還不知道我被人暗殺的傳言。差點忘記了恭喜葉小姐病愈。”故意曲解了葉瑾年的意思,洛爾斯看著葉瑾年再一次浮出驚訝的臉淡笑,他沒必要去追究葉瑾年這抹驚訝背後的真假,既然她裝著不知道,那他也不介意多解釋一遍:“算起來,除了有些人一早便知道始末,葉小姐是第一個知道我還活著的人。”

“看來我的確是病了太久,錯過了很多事。”葉瑾年抬頭撞上他略帶審視和懷疑的目光,一臉的坦然無辜:“剛剛你說其他人還不知道你活著,那這個時候,洛爾斯少爺不是更應該出現在祖宅嗎?據我所知,威爾先生現在正在甄選最後的家族繼承人。”

葉瑾年本身也不大在乎洛爾斯信不信,隻是有些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威爾確立了霍爾克為繼承人,洛爾斯豈不是白費心機?畢竟那個老人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

“雖然我沒死這件事瞞住了不少人,但我相信這其中,一定不會有威爾那隻老狐狸,當初霍爾克父子堅持要參加我的葬禮,還是他從中阻止才作罷的。”洛爾斯自信一笑,“而且,我也相信他沒那麼快死。”

葉瑾年恍然有所悟的點點頭,但又覺得洛爾斯似乎很有繼續談下去的意思,心中一跳,不想繼續這個敏感的話題:“說起來,我前幾天剛剛才見過霍爾克少爺。”

“應該是為了樂樂的事吧,老頭子心裏不安,總會做出些廉價的補償,就好像當初對麗莎姑姑那樣,人不在了,態度也就變了。”洛爾斯笑,“英國那邊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年樂樂不可能再醒過來,老頭子再偏心,也隻能把眼光放回到我跟霍爾克之間。現在這個時候,邵家跟葉家應該正把眼光放在布諾斯家族身上,我又何必出來自找麻煩呢。”

葉瑾年微微垂下眼眸,心裏歎氣。洛爾斯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將自己失蹤的事情引向對他最有威脅的霍爾克,由他來坐收漁利,一旦這個時候葉家抽走了對霍爾克的支持,再加上司佑…當真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但這些都不是葉瑾年最擔心的。洛爾斯的這些話,都不是該說給自己聽的,可他卻偏偏說了,知道的越多就代表越危險,退一萬步講,即使洛爾斯不會害自己的命,也根本沒打算放自己走出這裏。

“為什麼年樂樂不可能醒過來?”葉瑾年忽然抬頭。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

年樂樂雖然昏睡著,但誰能保證沉睡的人不會在某一天忽然清醒過來?自己的蘇醒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我還以為,葉小姐也一樣不希望她醒。”洛爾斯的手搭在膝上,眸光帶著幾分審視:“你對年樂樂的關心,似乎有些多。”

饒有興趣的勾起唇角,在這種時候,她關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她的‘情敵’。

“也許吧,就好像你對葉家的關注也尤其多一樣。”葉瑾年挑眉,“剛剛這些,就是洛爾斯少爺將我帶到這裏的原因麼?”

“當然不是。”洛爾斯搖頭,“晚姨很喜歡熱鬧,我特意讓人請了葉小姐一起來這邊過年,唐突的地方希望葉小姐能夠多包涵。”

包涵。

葉瑾年看了眼笑得越發真誠的洛爾斯,這幾年同在英國主宅接受訓練,葉瑾年自認沒有學到洛爾斯的本事,可以將這麼差強人意的借口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下藥、擄人、困禁,這個‘請’字說得還真是‘貼切’。

“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成銘忽然出現在門口,朝著洛爾斯恭敬的說道。

“去樓上請晚姨下來。”洛爾斯點點頭,從沙發上站起,極為紳士的向著葉瑾年遞出手去:“葉小姐,希望你能有一個愉快的新年夜。”

*

呯——

煙花綻放,在黑穹上爆開絢爛的顏色,流光溢彩,明亮得連漫天繁星都黯然失色。

轉瞬即逝的耀目透過寬大的玻璃窗,映照在房內幾人的臉上,凝重陰鬱的表情裏,沒有絲毫新年的火熱氣氛。

“已經是第四天,年年仍舊沒有任何消息。”葉朔坐在主位上,緊鎖著眉頭一臉沉重,嚴肅而沉鬱。

“南宮明旭這幾天一直在郊區的別墅照顧許麗華,沒有跟什麼特別的人接觸,應該跟這件事沒什麼聯係。我已經讓司佑跟旋昊過來這邊,但願他們有新的線索。”抱著葉揚坐在另一側沙發上,葉瑾然麵色憔悴,她趕去酒店時床上的被子還是暖的,可見葉瑾年剛被帶走不久,可是已經查了四天,絲毫線索都沒找到。更離譜的是,派去保護葉瑾年的人,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擄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