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錄取通知書到手的那天,陳一凡的解放號角終於吹響了。她帶著梅恒跑到文化中心頂層昂貴的咖啡廳去,透過玻璃窗俯瞰整個城市,她買了新手機,辦了一個新的、不受陳家管控的、自己付費的號碼。梅恒把數字挨個輸入進去,點了撥號鍵,陳一凡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喂,誰呀?”
梅恒坐在對麵看著她:“我是你爸爸呀。”
陳一凡打了梅恒一頓,直到梅恒說“一凡姐我真的錯了,我不配當你爸爸”。陳一凡說你這道歉怎麼越聽越別扭呢。梅恒慘兮兮地蜷在椅子裏舉著手機:“你看,我給你設置的名稱,饒了我吧。”
梅恒的手機裏,陳一凡是“姐姐”。
警察也是根據這個來撥號的。
前往文化中心參加比賽的梅恒,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突然衝出來的競速摩托車撞了,整個人飛出去十幾米,當場身亡。交警和公安處理妥當之後,從梅恒口袋裏翻出了手機,上麵的最近一次通話記錄,是打給“姐姐”的。
“是梅恒的姐姐嗎?”警察問。
陳一凡在此後的幾年中,常常被這個聲音驚醒,即使再躺下,腦袋裏也隻能不停地重複著那一天的所有事情。
劉念把一摞厚厚的項目書遞給她:“……一會兒,用這個把梅先生桌上的項目書換掉,不要讓他發現——你是他的助理,你去辦公室,比我更方便。”
劉念低聲說:“我改了多少條款?細節不重要,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合約生效的那一刻,你和我就是明德實際上的操盤手。剩下的事,四大集團會幫我們。”
劉念臉上有笑意:“梅先生可能要退居二線一段時間了……我向你保證,隻要我們穩定住局麵, 避免明德和四大集團的正麵衝突,我一定把一切權力統統交還給梅先生。”
劉念把項目書抵在她懷裏:“一凡,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劉念追問:“項目書換好了嗎?太棒了,一凡,你會知道,這是一次充滿動力和前景的調包,時間會證明的。”
“是梅恒的姐姐嗎?”警察問,“你通知一下梅恒家屬啊,盡快過來一趟。”
梅道遠站在會議室外麵:“一凡,劉念,四大集團已經動搖,機不可失,如果能簽字,今天就是最後的機會——我能不能相信你們的能力?”他從懷中掏出自己的姓名印鑒,“如果談判妥當——”
劉念接過印章,因為激動而發抖:“老師——”
梅道遠拍拍他的肩膀:“明德的未來,本來就是你們的,試試吧!”
梅太太在玻璃窗前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陳一凡頭疼欲裂,堵住耳朵,耳鳴讓她眩暈,她聽到手機響了,便接起來:“您好。”
“一凡姐?”梅恒說,“起來了嗎?”
陳一凡把手機猛地塞入枕頭下麵。
她知道自己又出現幻覺了。噩夢之後,幻覺會持續好幾個小時,她上網查過,這是心理問題。有那麼幾次,她忽然不能分辨幻覺與真實,隻好一遍遍地看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是最新的款式,不可能出毛病,但她怎麼找也找不到梅恒的呼叫記錄,這就說明剛剛經曆的是幻覺了。
但她竟然絲毫都想不起來最後一次和梅恒通話是什麼時候,更別提通話內容了——才五年,人的忘性就足以讓她羞愧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