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陽三步並作兩步攔住了:“好了好了,我正經問你,你幹嗎去了?”
陳一凡挑釁地看著他:“你需要知道嗎?”
“不需要嗎?”柳青陽推了她一把,“好好一個人玩失蹤,工作不幹,電話短信不回,定位也不開,去哪兒飆車鬼也不知道——我之前就問你,你飆車是想死嗎——我看你是。”陳一凡死死咬著嘴唇,眼淚沒有流下來,暗紅的血從傷口裏滲出來。柳青陽嚇了一跳,差點拿擦車布給她擦,想想不對,到處翻口袋沒有紙巾,最後從包裏幾下掏出來十萬塊的套裝配的,已經揉得皺巴巴的真絲領帶。“你瘋了是不是?”他一手扶著陳一凡的腦袋一手把領帶堵在她的嘴唇上,“咬自己呢?你別嚇我啊!”
“我不想死。”陳一凡忽然開口,“我飆車是為了找人。”
“我?”柳青陽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跟梅恒太像了。
“肇事者。”
柳青陽訕訕地放下領帶:“騎摩托的可多了……怎麼確定就是我們圈的……不是,那個什麼,我是說,摩托圈的——我跟他們不是一個圈的。”
“我找交警要過當時的監控錄像,反反複複看了可能有幾個月,”陳一凡說,“那個人騎車的姿勢、刹車的技術,以及在前幾個路口的時速和加速的方式,一定是玩車的。”
柳青陽坐在他的愛車上聽著。
“所以我也買了一輛車,想通過認識這個圈子的人,把肇事者找出來。”
“他沒坐牢嗎?”
“沒有逃逸,還對梅恒進行了搶救,主動打了報警和急救電話;對肇事事實供認不諱,態度良好,交了罰款,賠了全額;沒有前科,沒有酒駕,毒駕也不是……”她忽然梗住,遲疑了一下才說,“總之,隻判了一年半,還有緩刑。”
柳青陽的表情十分古怪:“你話裏有話。”
陳一凡一愣:“哪裏不對嗎?”
柳青陽搖搖頭:“哪裏都不對。我玩車這麼多年,從來沒聽人講交通事故講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這麼像‘意外’的——沒有真正的意外——我們玩車的真的忌諱這個,前些年有個富二代跟我們飆,車好,技術也好,有一次我們玩花樣,他軋了一條走錯路的野狗,肚子裏還有小狗,挺慘的。這小孩再也沒來玩過,聽說車都賣了,再也不玩了——非常忌諱,出事也沒有任何借口,就是技術不好,再說,看不見狗還能講通,人行道上梅恒那麼大個活人也看不見?”
陳一凡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在說什麼……”
柳青陽哼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反正我知道,你對梅恒出事的原因,總結歸納起來,都是你的錯,說得好像是你把他撞死了一樣。現在又說飆車為了找到肇事者,怎麼樣,法律都判過了,你找到他打算把他綁在路中間撞死嗎?”
陳一凡搖了搖頭:“我現在隻想知道真相。你說得對,梅恒的死,不是意外,昨天晚上,劉念已經親口告訴我了。”
柳青陽從他的車上滑了下來。他早就知道陳一凡表現出來的“迷信”和宿命論調遠遠超出了相信因果報應之類的基礎層麵,甚至她隱隱透露過,幾年前她就在懷疑“怎麼會這麼巧”。柳青陽最初隻覺得這個姑娘在梅恒的事上太婆婆媽媽又太纖細敏感,和那個商場裏鐵腕搏鬥的陳一凡完全是兩個人,但自從他們在一起學推手,慢慢地,柳青陽理解了,梅恒的“意外”是陳一凡心裏永遠的痛和越挖越深的溝壑,如果有一天,證據證明這個“意外”其實根本不意外的話,無異於在陳一凡的舊傷和情緒地基裏引爆原子彈。柳青陽恍悟到陳一凡缺席投票會議的真正原因了。
“不但如此,你剛才的一番話,更加堅定了我的看法,這場意外正因為太像一個完美的意外,才露出了破綻。”她從衣服裏摸出一張帶著體溫的照片,“我想讓你幫我找到這輛車。”
柳青陽打了一個寒戰。他接過照片,能感受到上麵的體溫正在飛速散去,照片裏的肇事者穿著標準的賽車裝備,蹲在人行道上打電話,梅恒的身體呈現一種扭曲的姿勢攤在一旁。他看了陳一凡一眼,幾天不見,陳一凡似乎變得透明了,簡直馬上就可以被風吹走,他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她沒有掙紮,他就把她緊緊抱在胸口,怕她就在眼前變成空氣,再也不可見。
他緊緊環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我絕不讓你再為此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