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在熱帶地區短暫的黃昏來臨之前,我和龔賽伊為洋麵上出現的奇觀讚歎不已。
這是一種可愛的動物,按照古代人的說法,遇到它會交上好運。亞裏士多德、雅典娜、普林和奧波恩都曾研究過這種動物的嗜好,並且為它用盡了希臘和意大利詩篇中最富有詩意的辭藻。他們給它取名“鸚鵡螺”和“龐貝螺”。可是,現代科學並沒有認可這兩個稱謂。因此,這種軟體動物現在的學名叫“船蛸”。
誰要是請教龔賽伊,那麼一定能從這個好小夥子那裏獲悉,軟體動物門分為五綱:第一綱是頭足綱,有的有介殼,有的沒有介殼。按照它們長的鰓的數目,頭足綱軟體動物又可分為兩鰓和四鰓兩科,兩鰓科又分為船蛸、魷魚和墨魚三屬;而四鰓科隻有鸚鵡螺一屬。如果經過上述分類,一個腦子僵化的人仍然把長吸盤的船蛸和長觸須的鸚鵡螺相混淆,那麼就不可饒恕了。
那麼,當時一定是一群船蛸在印度洋洋麵上浮遊。我們估計有好幾百條。它們屬於印度洋特有的身上長結節的那一類。
這種體態優美的軟體動物借助它們的唧管吸水和噴水的反作用力來向後遊動。它們的八根觸須,細長的六根漂浮在水麵上,而另外兩根則彎成掌狀豎起,像風帆一樣迎風招展。我清楚地見到了它們的螺旋波紋介殼。居維埃恰如其分地稱它們為“雅致的小舟”,真像一葉小舟!船蛸用自己的分泌液營造的介殼,像小舟一樣承載著船蛸,而不會粘住它自己的身體。
“船蛸能夠自如地離開介殼,”我對龔賽伊說,“但是,它從不離開。”
“就像尼摩艇長,”龔賽伊不無道理地說道,“所以,最好把他的潛艇命名為‘船蛸號’。”
鸚鵡螺號在這群軟體動物中間大約航行了一個小時。突然,這群軟體動物不知受了什麼驚嚇,好像接收到了統一的信號似的,一下子收起了所有的“風帆”,收縮起所有的腕,身體也隨即蜷縮起來,介殼翻了個身,改變了重心。整個小“船隊”頓時消失在茫茫波濤之中。這一切就發生在瞬間。我從未見過一支船隊能夠像它們那樣統一行動。
這時,夜幕匆匆降臨。微風掀起了輕微的波濤,靜靜地拍打在鸚鵡螺號舷側頂列板下。
第二天,一月二十六日,我們從東經82度穿過赤道,又回到了北半球。
整個白天,一群令人生畏的角鯊不離我們左右。這是一種可怕的海洋動物,它們在這一帶迅速繁殖,使這一帶海域變得極其危險。煙灰角鯊褐背白腹,嘴裏長著11排尖牙;眼睛角鯊頸部有一大塊被白色懷抱的黑斑,看上去像一隻眼睛;淺栗色的圓吻角鯊,全身布滿深色斑點。這些力大無窮的動物常常猛力地撞擊我們潛艇客廳的玻璃,令人膽戰心驚。尼德·蘭再也克製不住自己了,他真想浮到水麵上去,用魚叉擊斃它們。尤其是那些嘴裏布滿像馬賽克一樣尖牙的星鯊和長達五米的大虎鯊,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尼德·蘭。這時,鸚鵡螺號加快了航行速度,輕而易舉地把這些速度極快的鯊魚甩在了後麵。
一月二十七日,在孟加拉灣口,我們好幾次遇見陰森恐怖的景象。一具具屍體在海麵上隨波漂泊。這些屍體來自印度的城市,由恒河漂入大海。禿鷲——這個國家的唯一收屍者——沒來得及吞噬這些屍體。不過,角鯊少不了要幫助它們完成收屍工作。
晚上七點時分,鸚鵡螺號半浮在乳白色的海水裏航行。遠遠望去,海水仿佛變成了乳汁似的。這難道是月光產生的視覺效果?不,剛出現兩天的新月此時還在海平麵以下的太陽光裏呢?天空雖然星光燦爛,但跟乳白色的海水相比,仍顯得黯然無光。
龔賽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問我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幸虧,我還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乳海’,”我告訴他說,“安波阿納沿海和這一帶海域經常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白色波濤。”
“可是,”龔賽伊堅持要尋根問底,“先生,能否告訴我這種現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想必,總不會是這裏的海水都變成了牛奶吧!”
“當然不是,小夥子。這種讓你驚訝不已的白色是由水中無數細小發光的纖毛蟲所致。這些小蟲膠質無色,像頭發絲一般細,長不超過五分之一毫米。它們互相粘接在一起,綿延好幾法裏。”
“好幾法裏哪!”龔賽伊驚叫起來。
“是的,小夥子。不要煞費心思去數它們!再說,你也數不過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些航海家曾在這一帶海域見過40多平方海裏的‘乳海’現象呢!”
我不知道龔賽伊是否會采納我的建議。不過,他仿佛陷入了沉思。想必,他正在用心計算著40多平方海裏能夠容納多少五分之一毫米長的小蟲。而我卻在繼續觀察這一現象。一連好幾小時,鸚鵡螺號一直在“乳海”上航行。我注意到它在皂沫般的海麵上靜靜地滑行,猶如漂浮在海灣順、逆流相遇所產生的白色泡沫旋渦之中。
午夜時分,海水突然恢複了平常的顏色。但是,在我們身後海平線的盡頭,天空反射著白色的水波,仿佛久久地籠罩在朦朧的北極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