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間,喧囂漸冉,歌樂也都停了。

亥時左右,場子已近乎清空,樓間的燈火也熄了大半,隻有雜役夥計偶爾發出零星碎響。

雲樂舒喚來鶯兒,卻見她一邊臉腫得老高,驚問:“你的臉怎麼了?”

鶯兒捂著臉,怯懦地回道,“我無事,娘子。”

雲樂舒見她不願說,便也不問,取出一些碎錢放到她手中,溫聲吩咐她,“客人都走了,你不必守著了,我身上不爽落也想早些歇下,不必你伺候了,你拿著錢去西街的藥館買些止痛化瘀的膏藥擦一擦,別落了疤,然後早些回房休息吧。”

鶯兒掬著碎錢,心頭一暖,與她道謝,“謝謝娘子。”

“哦對了,吳管事、吳娘子還有淵爺兒呢?”雲樂舒隨口一問。

“吳管事隨淵爺兒到文府去對這兩日的賬,今夜應該就歇在文府了,爺兒平時也不在樓裏住,所以也不會再過來了,晚上便隻有吳娘子留在樓裏主事。”鶯兒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

待鶯兒走後,她才端上早已準備好的酒,散心似的踱著步走向角樓,卻機警地瞪著眼睛巡視四周,觀察情況。

她站在回廊轉彎處眺望,見二樓東南北回廊的燈都熄了,雅間也都關了門,唯有西角樓有兩間頭房留著燈。

那裏必然有一間是楚天盈的下榻之處。

此刻他還沒回來,是她下手的最好時機。

她懸著一顆心,見附近周遭沒有人,便毫不遲緩,大步往角樓的方向走去。

繞過東南角時,冷不防有個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用一把尖銳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嘶啞著威脅道,“別喊。”

那股躥入鼻腔的血腥味,一時把她嚇得魂不附體,手中的托盤酒壺酒盞差點就摔落在地。

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托盤,才沒讓壺盞落地發出聲響來,可她精心準備的那一壺放了蒙汗藥的酒卻傾倒一空。

她又驚又氣,低聲問道,“你是誰?”

她心裏飛快地盤算著,若是君亦止的人,應當不會這樣拿刀威脅她。

若是韋顯宗文淵一黨的人,卻也無須多此一舉。

這茶樓本就是他們家的,直接神不知鬼不覺把她殺掉毀屍滅跡,不更直截了當,為什麼這個人卻生怕招來文家的人似的。

僵持間,她感覺挾持住自己的力量越來越鬆,壓在她背上的重量也越來越重。

她正想再說些什麼,便聽到他聲音頓時虛了下來,噓噓喘著氣,好似支起身體便已經耗盡全力一般,隻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楚家在追殺我,救......救我。”

雲樂舒感覺脖間的尖銳遠離,才飛速抽身,與他拉開一段距離,眼睛飛快地掃視了樓間的情況,發現並無異樣,才回頭警惕地看向那人,可那人卻孱弱地癱倒在地,一副無力支撐的樣子。

雲樂舒皺了皺眉,撂下托盤把他就近扶到雅間裏。

這人說楚家的人在追殺他,可他卻躲進了文家的茶樓,難道他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雲樂舒氣喘籲籲地把他扶到塌上躺著,不敢燃燭火,隻能支起半邊窗牖,借著月光查看他的傷勢。

她壓低聲音道,“喂,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那人滿臉鮮血,一雙墨黑的眼睛被眼皮擠壓得幾乎睜不開,像是馬上就要昏睡過去,他察覺得雲樂舒對自己沒有惡意,費力地扯了扯嘴角,“多......多謝。”

雲樂舒見他實在不對勁,問道,“你傷在哪裏?”

看他右手一直壓著左側肩背,便輕輕解開他的衣服,發現那裏中了一道飛釘,卻並不深,雲樂舒猜測此暗器不為奪命,應該是有其他用處。

她輕手取下飛釘來,置於鼻尖一嗅,恍然道,“這上麵浸了軟骨散......”

追殺他的人應該是要活捉他。

軟骨散......她不覺想起臘梅林那封信,這人確實正遭韋顯宗一黨追殺,他沒有說謊。

那人已然沒力氣說話了,闔了雙眼便昏死過去。

雲樂舒也沒多少時間可以耽擱,麻利地剝開他的衣服檢查他身上的傷,這才發現他身上竟全是鞭笞後的血淋傷口,許多都已結了痂,還還有部分淌著血,方才那軟骨散隻能讓四肢無力,不致昏迷。

他應該是受了多日的嚴刑拷打,體力不支、身體疲弱至極,強撐到現在才昏了過去。

可現下她哪有時間去找軟骨散的解藥和止血消炎的藥粉。

雲樂舒翻看著他的傷處,手下卻摸到一些異物,原來是幾張皺巴巴的紙,她輕手展開,借著月光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