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笑容卻沒有持續多久,他期期艾艾地,支吾半天又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她當日入宮是為顧嬤嬤侍疾,如今顧嬤嬤已經走了,她好像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嶽峴這般想著,心裏比剛才還難受。

雲樂舒點點頭,“我的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等與你父王說過,便準備離開了。”看著嶽峴一瞬低沉下來的表情,她又哈哈一笑,“舍不得姐姐,想要姐姐留下來?”

嶽峴摳著手中的陀螺,卻沒有否認。

“峴峴果真舍不得我?哎呀,男孩子可真是善變哦,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生怕我留下來爭寵,恨不快點把我送走的。”雲樂舒看著他越垂越低的小腦袋,蹲了下來,輕輕挾住他小小的肩膀,“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這世間相聚離合總平常,若是有緣,咱們還會再見的呀。”

嶽峴似懂非懂,好像隻聽懂了最後一句“還會再見的”,隻當是最美好的希冀,放到心裏。

“白鶴何在?”小苑忽然有生人到訪,雲樂舒微訝,如今顧嬤嬤都去了,難道還有人要過來表孝心?

兩個身形修勻的太監走了進來,朝他們走了過來,隻微微俯身行了簡禮,“見過小殿下,這位可是女醫白鶴?”

這兩個太監雖然穿著太監的服飾,行為舉止卻不像太監陰柔,反有種陽剛之氣。

二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唇紅齒白,一副白麵武生的模樣。

雲樂舒因不想沾染是非很少出小苑,沒什麼機會遇到嶽國禁宮中的太監,乍見這兩人的容貌身姿,一時也有些驚歎,還以為入嶽國禁宮做宦官還要考驗容貌呢。

“我便是白鶴,請問二位公公有何吩咐?”雲樂舒站起身來,隨手撫順被她蹲皺的衣裙。

最後一絲殘陽墜落無蹤,明月攀上梢頭,雲樂舒的臉被清輝照亮。

那兩個太監見之一怔,似乎沒預料到雲樂舒生了這樣的姣好容貌,王上竟隻讓她做個默默無聞的女醫。

“太後想請女醫到福寧殿一趟。”

雲樂舒客氣地笑了笑,問道,“不知公公可否告知,此番所為何事?太後娘娘她老人家為何突然要見我?”

嶽暻曾吩咐過她,沒事別去招惹宋太後,看來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她為何突然要見自己,總不會是因為身子有恙想找人醫治吧?

她是太後,自有用慣的醫士,何必找她一個鄉野村醫。

兩個太監見她人長得好看,說話還客氣,雖也有心為她解惑,卻苦於自己隻是個傳話的,並不知內情,隻好說,“這小的就不知了,不過我等也好心提醒一句,白姑娘在太後娘娘麵前可別說什麼‘老人家’之類的詞兒,太後娘娘最是忌諱的。”

雲樂舒忙俯身致謝,“多謝公公提醒,我一定記在心裏。”

“那白姑娘,咱們走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嶽峴忽然開口說道,“我陪你去,你別怕。”

太監露出為難神色,“小殿下,太後娘娘說了,隻讓白姑娘一人前往,還望小殿下莫要為難我們這些奴才。”

嶽峴隻好又說,“禦膳房馬上送膳食過來了,你們兩個且等一等,讓她吃幾口飯再去,皇祖母應該沒有什麼急事,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白姑娘今兒忙了一日都未曾好好吃飯,怕一會兒還沒到福寧殿就先餓倒了,反惹父王發怒。”

太監猶豫了一會兒隻好答應了,誰都知道當今太後與王上壓根不親近,王上時不時還為宋太後的私事大動肝火。

若是白姑娘因太後召見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惹出爭執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王上最看不慣他們這些在福寧殿伺候的閹人,指不定隨手便讓人拖下去打死了,前史之鑒猶在眼前,兩人想起來仍是一身冷汗。

雲樂舒卻並不是很擔心,畢竟太後是堂堂正正地請她去,又不是暗地裏把她拘過去,她名義上好歹是嶽暻請來的女醫,且還有些私交,應該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害她性命的。

禦膳房的膳食送到後,嶽峴便說他要回去了,走前還給她使了個眼色。

雲樂舒後知後覺,這傻孩子不會是要去給她搬救兵吧?

用完膳,雲樂舒便由那兩位太監引著前去福寧殿了。

福寧殿燈火通明,殿堂門兩側各間的檻牆上裝了通頂檻窗,菱花格透出燈火憧憧,裏麵似乎有些吵鬧。

雲樂舒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太監,見他們二人麵上似有幾分不自在。

“太後娘娘,人已帶到。”

裏麵似乎消停了一瞬,而後又繼續又奇怪的聲音傳出來,兩個太監垂首靜默,雲樂舒隻好安靜地等在外麵,約莫過了一刻鍾,才聽見裏麵有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請個人這麼久......偏這會來......”聲音充滿被打攪的不悅。

檻窗上有人影走動,雲樂舒最初以為是兩個人,其實是三個,聽到裏麵喊“叫她進來”,兩個太監推開門,示意雲樂舒自己走進去。

殿內左側的淩空飛罩懸著櫻紅色繡鴛鴦戲水的簾幕,兩側的紅木高幾上擺了紅豔豔的海棠花,雖是假的,卻嗅得到花瓣上人工染上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