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山洞中,女人迷迷糊糊地囈語。

嶽暻仔細聽了會兒,才聽清她嘟嘟囔囔的竟是在罵他。

“嶽暻是個騙子......”

“大騙子......你不是說......跟著你很安全嗎?”

“......騙人,救兵呢......我不要死在這裏......”

“嗯......再也不信你的鬼話了......死騙子......”

嶽暻笑得雙肩發顫,才知她心裏頭竟這麼多嘀咕,卻是忍著一直不敢說。

死騙子?他確實是個實打實的大騙子,倒也沒有罵錯他。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山洞外響起一陣略顯急促卻穩健有力的腳步聲。

嶽暻鬆了口氣,略抬了抬臂,伸展了一下酥麻的上半身,出聲道,“孤在此,進來。”

山洞並不大,堪堪進來幾個黑甲執銳的先驅士兵。

火把照亮了山洞,士兵們見嶽暻抱著個女人靠著石壁而坐,並未顯出驚訝,隻跪下領罪,“屬下來遲,請王上責罰。”

洞裏洞外數十號士兵一起轟然跪下,山林被震得悶聲作響。

嶽暻沒看見流川及其領隊人馬,皺眉道,“現在情況如何?”

其中一人道,“八王已被俘,其麾下犬馬均已伏誅,八王設伏誅殺,用的盡是精衛悍兵,流川大人所率兵士被纏拖其間,最後全隊覆沒,大人自己身負重傷,拚死才發出信號,故而我等救援誤時,請王上恕罪。”

嶽暻垂眸看了雲樂舒一眼,見她仍沉沉在自己懷裏睡著,小臉微微泛紅,稍緩了臉色,“既非爾等之過,此番孤便不治你們的罪,起來吧。”

“多謝王上開恩。流川大人、慎懷大人與另一位小將,屬下已送至驛館救治,外麵已備下馬車,請王上先往驛館就醫。”那人站起,接著說道。

嶽暻點頭,又低聲吩咐了一句,“八王那邊,盡管嚴刑拷打,務必問出同謀,派人將其府中眾人拿下,分開審問。還有......挖了他的眼睛。”

“......是。”

嶽暻說罷便俯首喚雲樂舒,“救兵來了,醒醒?”

方才他與士兵說話時有多冰冷肅厲,此刻對著雲樂舒低聲細語就有多春風和煦。

士兵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多情的主君紅顏無數,麵對漂亮女人時多的是耐心溫存。

雲樂舒翠眉緊縮,無論他怎麼喚都沒有反應。

嶽暻神色一凜,伸手貼了貼她的額頭和臉頰,竟燙得十分厲害。

原來她身上發了熱,這才生生把蒼白的臉蒸成了一片桃粉。

他還以為她是睡足了恢複些氣色。

“將此處物品盡數收好,速速回驛館。”嶽暻用受傷的臂膀牢牢將雲樂舒打橫抱起,匆匆出了山洞。

此處山林本無可供馬車行駛之路,馬車能行至山洞外,全靠士兵持長刀在前方伐木開路,才勉強辟出一條路來。

嶽暻不顧顛簸,命士兵以全速行駛。

......

雲樂舒這一昏迷,便昏迷了足足三日。

她醒來時身處於一處古色古香的廂房中,雕花梨花木床掛著紗帳,屋中諸項桌椅擺設都極考究,一派雅致古樸。

床頭擺著個小小的暖爐,爐頂設一銀製累絲鏤盒,盒中置了香珠,經由暖爐烘烤,散發出宜人香氣。

自己身上已被梳洗過了,換了一身素淨衣裙,傷口也都處理過,不那麼疼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聽見山水畫落地插屏後傳來嶽暻與人說話的聲音。

似乎是在商討前線戰況及排兵布陣之類的話題,隱約還聽見整頓軍營、更換領將,還有調用私庫精兵什麼的字眼。

雲樂舒撐著床榻起身,左臂突然受力吃痛,痛得她“呃”地低呼了一聲,驚動了插屏後說話的人。

嶽暻低聲與下屬吩咐道,“刺殺一案牽連之人論罪懲處,密切盯著九王,八王封地內必私屯了精兵,去查,至於八王內眷,一個也別留。”

嶽奎那等心胸粗淺,冒進魯莽之人,絕想不到以田忌賽馬的方式,遣了機變不足,看似驍勇實則畏首畏尾的一群小卒來殺他,反殺伐決斷地將猛將雄兵盡數押在流川所率精兵身上,且不計代價,不論生死。

如此孤注一擲,好像算準了他必死無疑,事實也是如此,若非雲樂舒及時替他吸出毒血,他們這番謀劃便能如期應驗。

弑君既成,兵入燕京,直逼皇城,改朝換代。

下屬應是,出了門去,嶽暻又與門外之人吩咐了幾句,才越過插屏往裏間而去。

雲樂舒已經披上外衣下了床,臉色雖有些懨懨的,氣色卻好多了。

她散著發,迷迷瞪瞪地捧了床頭小幾上的一盞茶喝了幾口,瞧見嶽暻,有氣無力說道,“還好你這回說的是真的......差點以為我要死在那裏了。”

嶽暻腰間斜插著那柄飲血無數的折扇,上麵的血跡早被清洗幹淨。

他笑笑,“密林險況確實是我預估有誤,連累你了,以後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如何?”

不知為何,雲樂舒總覺得與他愈發熟稔後,他說話雖仍輕佻,字裏行間卻越發有種奇怪的感覺,可又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該是她病得暈乎,想太多了。